所以一路上几乎没有像样休息过的一行人,只在当日深夜,便已越过层层关卡,风尘仆仆,来到了益城城下。
益城此时已然关闭了城门,守备军方面大概得知周边三郡大规模调兵的事情,比以往表现出来的谨慎更加谨慎,哪怕城下的孟婉儿已经亮明身份,甚至于递出了一枚太守令,守卒仍旧一层层上报,直到一名见过孟婉儿本人的守城都尉匆匆来此,都不敢轻易打开城门。
孟婉儿此时已经等得失去耐心,直接朝着城墙上喊道,「莫都尉!快些打开城门,我有紧要的事情必须即刻去见父亲,迟恐生变!」
城墙上,被火光映照得一张脸明灭不定的都尉伸手一指孟婉儿身后百骑,问道,「小姐回城我等自然不敢拦,可小姐身后的这些人......看着可不像是我永昌的骑兵!小姐可是遭歹人挟持,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没有被挟持,至于说此中事情不便与你明说,只能说于我父亲知道!」孟婉儿用手拉拽着缰绳,控制住胯下马匹烦躁的情绪后道,「我身后这些人在兴城外将我救下,又护送回来,没有歹意,莫都尉,我知道你职责在身,做事严谨,但以我益城之兵多将广,高手如云,你该不会以为凭借他们区区百骑,就能搅和起什么风雨来吧?!怕他们作甚?!」
「怕倒不是,虽说他们闻名天下,我永昌从来也是不怕的,」那都尉一边说这些没甚意义的话,一边侧耳听身边一个斥候模样的人回报,不一会儿,这样的斥候又换了一个,一连等到第三个人回报完毕,才对城下早已有些气急败坏的孟婉儿道,「小姐莫怪,如今太守大人是下了死命令的,益城防备,需要严上加严,不许一个外郡的心怀叵测之辈混入城中,我已命人去报太守府宫,您且在这里稍等片刻,等到府宫之中太守大人回信允准,我必第一时间打开城门,跪迎小姐入城!」
孟婉儿银牙紧咬,却也无可奈何,扭头看一眼身侧一骑之上的高挑黑衣人,正是明月,「不若诸位就在城外等我,我先独自入城,」不等明月回话她便又自补充道,「放心,我既答应了离郡太守将话全都带到,且宝儿尚且还在你们手中,我定会将那些话全都说于父亲知道!」
明月一时间沉默不语。
就在两人身后的洛长恭却忽的开了口,「公子让我等前来,不是送孟小姐回益城,而是作为孟小姐的护卫,此事与小姐最终是否与永昌太守说什么没有关系,我们的存在,只是为了确保孟小姐能够安全。」
孟婉儿回头去看洛长恭血色面具之下那一双平静的眼睛,「他......你们觉得我既回了益城,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我从小在益城长大,这里......」
「孟小姐,」洛长恭这一次干脆打断了孟婉儿的话,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然道,「对于以前的你而言,益城是你最安全的家没错,可你既然经过了阴灵和秋风的一场争夺,又被我家太守大人派人护送回来,一切就都不一样了,此时此刻,这座城内,恐怕想要你命的人就绝对不少,而且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反倒是我们,在保护你这件事情上,更值得信任。」
孟婉儿皱着眉头,瞪大眼睛,盯着洛长恭看了一会儿之后,又回头去看眼前的这座城门紧闭的益城,竟就真的有了些匪夷所思的陌生感,她从来不是蠢人,只是转念一想,便已经明白了洛长恭话里的意思,她只是当局者迷,或者固执的不愿相信,如今的永昌,已经从她回来的这一刻起,生了最后的一条不可弥补的裂痕,「所以你家太守根本不是真的要让我将那些话告诉父亲,他只是......他只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你们送我回到了益城,然后让满城的人,看到父亲的选择......」
明月仍旧不语
,却是偏头认认真真的瞥了一眼洛长恭。
洛长恭还是用那种平淡冷漠的声音道,「如果公子只是想要如此,他绝不会与你说那么多话,既然他不厌其烦的说了那么多话,那些话对于他来说,就是很重要的。」
孟婉儿在马背上低着头,沉默不语。
如此,城上城下就这样静静的等候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城上才传来些许嘈杂之声,继而士卒们快速的跑动,没过多久,城门便缓缓升了起来,一个年纪不小的宫廷侍者,带着一众士卒小跑着从城中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孟婉儿的战马前,带着哭腔道,「老奴来迟,叫小姐受苦了!」
一众跟在后面的守城士卒便也跟着跪下,为首一人正是方才还在城墙上站着的莫都尉。
孟婉儿拨转了一下马头,绕过那宫廷侍者和一众士卒,骑马缓步向城内走去,并不回头,「不怪你,更不怪莫都尉,都起来吧,就像父亲说得那样,要守好城门。」
宫廷侍者没有起身,那莫都尉等人也就没有起来。
孟婉儿和身后一众轻骑驱马奔行入了益城,铁蹄踏地的声音,不知在这个清冷的黑夜里,惊扰了多少人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