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件事上官府加重刑罚、废人武功确是事实。不少性格暴躁的江湖人士已经开始出声痛骂。
尚知县脸色发青,不想继续面对这一大片沸腾发怒的江湖群众,匆忙地离开了。
跨过大厅门槛的时候,他还在试图辩解:“本知县一向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所谓万家出银使犯人重判,绝无此事。”引起了一阵哄笑声。
在这朝廷卖官鬻爵、搜刮民脂民膏的时代,“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说法几乎人尽皆知,没有人相信作为一县之长的知县,会是“清正廉洁”的官员。
万震山听着宾客嘈杂的笑声与谈论声,心中越发沉重、慌乱与挣扎。
他已经明白,这一场婚礼绝对是办不下去了,毕竟连“儿媳妇”都先反了,绝大多数宾客也听信了对方,在这个点上,是翻不了盘了。
今日过后,自己父子俩将会成为笑柄,并且坐实了勾结官府的形象。至少万家出钱贿赂官府以加重狄云所受的刑罚,已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不得不认下。
就算现在强行抵赖不认,等到宴会结束,有人找到荆州城中的狱卒打听,也定是能了解到牢狱中情况的。
承认贿赂官员也就算了,陷害同门的恶劣声名可绝不能落下。儿媳妇可以再娶,但经营多年的名声与家业却不可复得。一旦被武林同道所嫌弃甚至恨上了,那后果可就严重得多了。
然而万震山不愧是久经江湖、阅历丰富、一手创办下偌大家业的成名人物,他很快振作了起来,想到了合适的说辞。
只见这位须发花白的高大老者,眼眶湿润、感情充沛地叹道:
“唉,各位江湖朋友,应该都听说过我万震山的同门师弟,‘铁锁横江’戚长发吧。”
“就在狄云犯桉的同一天、前几个时辰,我意外发现了恩师‘铁骨墨萼’梅念笙当年的逝世,竟然与师弟他有着干系。”
“终究是同门师兄弟,有着情谊在。我邀他一同进入书房,好言相劝,也不想要他做什么难事,只希望他能到师父坟上磕上几个头,向恩师认一认错,也就过去了。”
“但令我没能想到的是,他知道我查出了当年的真相后,心生歹意,悍然出手相袭,差点让我性命不保。那日我受的伤势极重,我门下的弟子、荆州城中的大夫,包括戚师侄女,都能够作证。”
说到这里,万震山的声音沉重了几分。
“这件师门内乱的隐秘,我本是不愿意说的,但今日为了取得各位朋友的信任,也只好道出来了。”
“之后,我师弟的徒弟狄云又差点污辱了我的妾侍,犯了罪名。我儿万圭心念孝道,想到这师徒两人依次欺辱于我,实在太过可恶,才使钱加重了狄云的罪名。”
“但我也不至于让狄师侄他在囚牢里一直关下去,到时候还是会释放的。其实这更加接近于借助官府对同门进行惩戒,让他迷途知返。废去武功,也是不想让他日后继续拥有能够害人的武力,做一个普通人。”
“试想,诸位倘若也遇到这样的事情,是否有着足够宽广的胸襟,能够原谅这样一对作恶的师徒。当然,我使的手段确实有违侠义之道,今天我在这里原原本本地承认了,以后也绝不会再犯。”
“而所谓的陷害冤枉狄云的说法,实是无稽之谈,不可相信。至于戚姑娘后来不知为何,竟喜欢上了我儿万圭,却是我意料未及之事了。不过说起来,我们万家隐瞒了真相,终究是有愧于她。”
万震山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刻意向着万圭相当英俊的面容扫了一眼。
其中的意思,显然就是在暗示戚芳的“喜欢”实是源于万圭的相貌与万家的财富,将她打作负心薄幸、品行不佳的女子,用以降低其言语的可信度。
“戚姑娘,我万震山在这里向你道歉赔礼了。为表诚意,我会向府台大人和知县大人送礼说情,希望他们尽早将狄云放出来。”
“另外,我还会赔上两三千两银子,希望到时候你们师兄妹俩能够原谅我的过错,也希望这位姑娘能够不再追究。”
将编造的说辞道完后,万震山郑重地向着戚芳跟赵青两人行了行礼,彷佛一片真诚。
……
戚芳满心伤感与纠结,陷入了沉思。
这三年多来,万家门下对待自己不可谓不好。尽管自己算得上是“仇人”之女,却仍然提供了等同于富贵人家的衣食住行,万圭他更是每天早晚都前来安慰自己。
倘若没有他们这些人,也许自己在得知爹爹逃亡、师哥犯桉的消息后,便会在绝望之中自杀身亡吧。
但师哥确是被他们给陷害的,又怎么可以就这样原谅?他这三年来遭受到的苦难折磨,又岂是一些钱财能够衡量的?万师伯又怎么会这么想?
然而不接受又该怎么办呢?狄师哥现在仍然被关押在守卫森严的死囚重牢中,自己一个人武功普通、毫无势力,恐怕是没有机会救出师哥的。而万师伯却说他有办法……到底要不要接受道歉?
想着想着,她悲痛暗然的目光望向了赵青,这位不知来由突然出现,让自己得以获知当年真相的姑娘,应该是不会同意万师伯的道歉的吧。那我也不能不顾道义、与她相悖。
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能力、愿不愿意帮忙救出狄师哥呢?唉,那是师哥命苦,也是我命苦。我自己同样不信任、冤枉了师哥这么久,即使拼着千刀万剐,劫狱身死,也是应该的。
似乎是看出了戚芳此时正在想些什么,赵青轻轻拍了下戚芳的肩膀,以示安慰和支持,接着看向已经恢复了镇定的万震山和万圭,沉声开口道:
“万震山,你见势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