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咝——”
是刀锋入体, 拔出后,鲜血从血槽中呲出的声音。完颜廷听过无数次,都是他亲手斩杀敌人, 看到对方血溅三尺时的快意, 是任何事都无法比拟的。
可这一次的声音如此之近, 近得就在耳边,仿佛是从自己身上发出的。而他手中的刀,刚刺入霍千钧的胸膛,尚未来得及抽出。
或者说,他连拔刀的动作,都无法做到了。
他听到一个凄厉的女子声音喊着“九郎”由远及近,有些耳熟,还不等他转过头去, 就果然看到了鲜血从自己的颈间迸射而出, 一个声音快若闪电般从身后冲出, 带过他颈间斩断他头颅的刀, 连停都不曾停一下,就砍在了旁边一个骑兵的脖子上。
那是头盔与护心甲间唯一的缝隙, 窄的几乎只容刀刃通过,稍有偏差砍在铁甲上就会卷刃被阻,给他们反击的机会。
可来人却连看也不看, 挥刀而出, 必有血光飞溅。
“是她……果然还是她!”
完颜廷的人头落地时,终于认出了来人,然而意识也终结在这一刻。
他逃过了上次的飞锤夺命, 却依然死在了她的刀下。原本唾手可得的胜利被一刀斩断, 终究倒在了宿命的对手刀下。
岳璃怎么也没想到, 她和狸娘们先行一步,与辛弃疾联系好了商船在通州接应,一路上都不曾见有任何阻拦和埋伏,眼看到了最后一步,却被金兵铁骑追上。
当隋畅带着范成大到码头,将范成大送上船,只说有追兵来了,霍千钧带人断后阻拦,调头就跑时,她也顾不得许多,直接跳下船去,抢了匹马就疾驰而来。
可当她赶到的那一刻,正好看到完颜廷一刀刺入霍千钧的胸口,当时只觉得血气上涌,周围所有的声音都瞬间消失,她几乎是在最短的时间内飞身扑过来,一刀斩杀了完颜廷后,又连杀了几个金兵,方才稳住了阵脚。
隋畅和其他人也朝其他的金兵攻去,她却只能挡在霍千钧的身前,不让任何人靠近他,还要分神去看他现在的情况。
“九郎?霍九郎你不许死!听到了没有?”
当年岳飞大破拐子马,对这种铁甲精骑专门研究出一套刀法,只是随着岳飞父子之死而在军中失传。岳雷虽然被废了武功,却毫不懈怠地将岳家拳、刀、锤、枪法都一一教给了岳璃,让她记住祖辈们的荣光和血海深仇。
她从能拿得起刀开始,每日天不亮就要起身练刀,练拳,练锤,十几年从未间断,对这些铁甲人的要害和弱点几乎闭着眼都能摸到,此刻又是满怀悲愤之情,出手更是凌厉无比,几乎每一刀下去,都能带起一片血光,骇得那些金兵不禁连连后退。
眼看主将已死,金兵已再无斗志,加上隋畅等人加入战阵,比先前的攻势更猛,他们也无心恋战,全然没了先前那般悍勇的气势,顿时四散奔逃而去。
前后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厮杀,却已近黄昏日落之时,夕阳如血,落在满地鲜血残骸之中,混着被斩断腿脚的战马悲声长嘶,重伤的人哀嚎痛呼,愈发显得凄凉悲壮。
“九郎?你不要吓我……”
岳璃也几乎战至脱力,好容易手下一空,才发现身边已无敌人,这才踉跄着转身跪倒在霍千钧身边,满是鲜血的手颤抖着伸到了他的鼻前,感觉到他微弱的呼吸,再看看他胸口尚未拔出的刀,竟不知是悲是喜。
“九郎……九郎还活着!他还没死!快来人——”
这一战,断后的一百零三人,连霍千钧在内,最后只剩下十一人,而来犯的五百金国铁骑,连完颜廷在内,最后战死四百余人,其余还有战马的,早已逃之夭夭。
岳璃知道如今尚在金国境内,他们随时都会组织起更多人来追杀,也顾不得替亡者收敛尸体,只能让人先抬走伤者,将其他人的尸体堆在一起,放火焚烧,以免他们的尸身落入金人之手,被他们用于泄愤。
火光冲天而起,几乎烧红了半边天空,而地上的鲜血则是烈火也烧不尽,洗不清的仇恨。
就算后面的金兵再赶到这里,等他们扑灭这些掺入火油的烈火,已经追不上扬帆而去的商船。
霍小小没想到才时隔一天,平日里生龙活虎没事找事经常吵得他避之不及的霍千钧,就会浑身是血昏迷不醒被人小心翼翼地抬上船来。
他胸口插着的刀谁也不敢拔,生怕这一拔出来,就会带走他最后一口生机。
范成大见状亦是悲愤不已,后悔不迭地说道:“早知道我该叫他一起走的!”
岳璃闭了闭眼,吸口气,冷静地说道:“他若是跟你一起走,那连范学士你也走不掉。九郎这次……没做错!他的任务就是保护你平安回去,哪怕……战至最后一人。”
“哥——九哥——”霍小小看着他身上的伤口,轻唤了两声,已是泪流满面,“怎么办?岳将军——阿璃!你能不能救救九哥!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停下,先去找大夫?他这样,怎么捱得住?”
岳璃深吸了口气,说道:“先生临行前给了我不少药,有止血药和护心丸,我也只能赌一把,就看九郎……自己能不能挺过去……小小,你拿着药和绷带,准备好,我来拔刀!”
“等一等!”
绣帛儿从外面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大把雪白的布条和两小坛酒,嘴里跟蹦豆子似地一口气说道:“先生上次让回春堂的大夫给我们讲过外伤的紧急救治,尤其是刀伤,伤口过大的可以用针线缝合,用烈酒消毒……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这针线,我可以的!”
岳璃看看她,又看看霍千钧,此刻的霍千钧脸上的泥污和血渍都已被霍小小擦得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