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的官多, 临安的瓦子多,衣山衣海是南瓦,卦山卦海是中瓦, 南山南海是上瓦, 人山人海是下瓦。
单看这海量的形容,便可知当时的瓦舍盛况, 更有诗云:“金丝玉管咽春空, 蜡炬兰灯烧晓色, ”这些瓦舍原本是殿前司在城外创立, 后来又经修内司于城内增设,数十年间陆陆续续增至二十多处, 凌晨五更便开早场,夜场则至深夜喧闹不休,百戏杂陈, 吃喝玩乐一条龙, 是城中人员最密集繁杂, 消息最灵通,八卦最迅速的地角。
而这几日里, 无论哪家瓦子,人们口口相传,津津乐道的, 都是章玉郎最新推出的《飞鹏传》和《开天志异》。
一个是源自现实题材百姓们再熟悉不过的岳家将,一个是脱胎于《竹书纪年》和《山海经》的神话玄幻传奇, 其中有些故事和段子大家平日里也曾听说过, 但经过章玉郎的妙手文章一糅合, 那些零零碎碎的民间传闻变得有理有据有鼻子有眼, 生动活泼, 鲜明泼辣,但凡去瓦子里听过讲史说书的,回去后无不添油加醋,转述他人,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不几日,这两个类型截然不同的话本,就火爆全城,无人不谈,无人不晓。
随着《飞鹏传》的热播,赵昚亦颁旨为岳飞平反,削去秦桧死后追封的王爵,封岳雷为忠训郎,阁门祗侯,翰林院大学士,岳飞夫人李氏复原封正德夫人,加封为楚国夫人,昭告天下(注1)。
当初岳飞父子冤死,尸骨无踪,如今赵昚传旨寻其遗骨,就有昔日大理寺狱卒槐顺后人来报,说当初槐顺见岳少保冤死,曝尸于野,心下不安,连夜背尸出钱塘门,将其藏于九曲丛祠边北山水边,以岳少保随身玉琚为记,种两株橘树于其上,如今岳少保冤情大白于天下,便赶来告知。
岳家人自是感激不尽,随其前去起出岳飞父子遗骸,葬入西子湖畔栖霞岭古剑关,此事方才告一段落。
朝堂内外皆因此事而沸沸扬扬,赞颂官家恩泽万民的有之,感慨忠义之士得以昭雪的有之,唯独关心那些告假老臣去留的人一个都无。
朱尚书看到自己“告老还乡”的奏折上赵昚的朱批“准奏”字样时,当场就傻眼,老泪纵横,差点就心痛得跟汤宰相一样呕血不起了。
可无论他如何后悔都已经晚了,赵昚经方靖远提醒,想起前些年里,赵构开科取士时,每每以中兴问策,而不少举子都直言极谏,绍兴二十七年状元王十朋对策万言,赵构钦点为状元。然而很多有才有志之士在秦桧当朝时期都如张玉湖一般被打压贬斥,甚至连陆游明明锁厅试名列三甲的都被他一撸到底,赵构碍于秦桧背后有金人撑腰,哪怕明知他作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致使朝中奸佞横行,忠良难行。
赵昚如今继任的时间不长,原本还碍于赵构的面子没对这些老臣下手,朝中诸事繁杂,北方金人一直虎视眈眈,边衅不断,总得有人做事,他才容忍下来。
可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还给他闹罢工,很好,方靖远提供的资料和数据,一摞的备选人名单,赵昚正好顺手推舟,大手一挥,一股脑将那些倚老卖老的亲近金狗的求和派退休的退休,罢免的罢免,次日上朝时,看到朝堂上多了些精神烁烁的干练能臣,少了些暮气沉沉的菊花老脸,当真是赏心悦目,龙心大悦。
于是退朝下班后,赵昚就强烈要求微服出宫,跟方靖远一起去莲花舍看章玉郎讲《开天志异》。
方靖远也习惯了,谁叫大宋的官家都这个毛病,赵昚还算好的了,只是跟他去瓦舍看戏,他那位太祖爷爷宋徽宗赵佶还三天两头跑去勾栏找李师师,相比之下,已经是难得的明君了。
《飞鹏传》讲的是岳家将,赵昚当年还曾见过岳飞,得其教导,说起来,岳飞之死也跟他上奏赵构请封太子有关,他一直记在心上,故而方靖远和章玉郎在创作过程中,他就已经跟着看了好几遍,对立面的情节早已烂熟于胸,可对《开天志异》就不怎么清楚了,近几日听说在城中风靡一时,自然也不肯落于人后,定要去赶一回热闹的场子不可。
莲花舍是殿前司的瓦子,哪怕霍千钧去武学复读,这边也有官方的人看着,赵昚既然要去,自然少不了先慕峥带着人去清场,免得有金国奸细、江湖游侠或不长眼的纨绔冒犯官家,就算他们能及时拦下,也不免会败了官家的雅兴。
但又不能全清场,少了大场子里捧场的茶客和勾栏里的花娘们,整个瓦舍就失色八分,更谈不上热闹了。
所以慕峥等人只是清理了莲花舍二楼位置最好的五间包房,安排好护卫人员,又在楼下的殿前司值员中换了不少御林军的人手进去,上上下下打点到位,务必既要保证热闹好看,又要保证官家安全无虞。
赵昚驾到时,看到扎满红绸彩带的瓦舍门前挂着一排招子,正是今日的“节目表”。
其中最显眼的招子上画着一只巨熊,开山裂石,写着《开天志异·大禹治水》,挂着章玉郎的名牌,旁边已堆了不少的花牌,都是先前听过章玉郎讲古的客人送来的打赏贺仪,也是方靖远之前给霍千钧出的主意。
学的是后世明星打榜模式,喜欢哪位名流的节目,打赏一次得一枚花牌,可挂在瓦舍门口的招子下,如此一来,客人不需进门,就知道眼下最火爆的节目和最热门的伎艺人是谁。
毫无疑问,现在最红的,当然是章玉郎。
慕峥早就候在门口,等方靖远和赵昚在侍卫们的簇拥下到来,立刻引着两人上二楼包房,根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