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黄纸杀鬼流血,一般是道士术士糊弄人的把戏。”方靖远看到张玉湖的脸色变化,稍加联想,就能猜到几分,“其实比我们做的这些试验还简单。”
“道士杀鬼用的都是姜黄纸,或是用姜黄粉化水画出鬼的模样,杀鬼的时候,在桃木剑或者鬼画符上喷点碱性水就可以。”
姜黄粉并不难找,方靖远刚说完,就有人飞快地送了上来,为了加速溶解制成溶剂,他干脆要了碗清酒,融化了姜黄粉之后,先浸泡了一张纸给张玉湖烘干,另外则用毛笔蘸着姜黄水在纸上随便涂了个火柴人,也跟着烘干。
张玉湖看着他的动作,那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每个动作都格外干脆有力,他下意识感觉到自己嘴唇发干,心跳加速,脑中一直以来存在的疑云,像是被这双手撕开了一道缝,阳光从乌云间照射下来时,一切鬼祟都将无处遁形。
“喏,看好了!”
方靖远将烘干的姜黄纸摊平放好,然后转头看看,没有桃木剑,干脆伸手在碱水里沾了沾,一巴掌拍在了上面,等他再抬起手掌时,纸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血迹淋漓的掌印。
围观的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隐约觉得背心发凉,哪怕明知这不过是个人为的“实验”,但看着这栩栩如生的血手印,还是忍不住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而另外那张黄裱纸上的火柴人,在水渍干透后已经看不出来,而他洒了点水上去,纸上便缓缓出现了一个殷红的血人模样,愈发显得恐怖。
“再看这个!”
方靖远很是满意自己的“作品”,玩心大起,又让差人拿了碗白醋来,先用毛笔蘸着白醋在姜黄纸上随便写了几个字,然后再喷上碱水。
那白醋写的字迹起初不显,等碱水一喷,整张姜黄纸上“血”迹淋漓,唯独白醋所写的几个字凸显出来,格外醒目。
“也有人说这是鬼写字,鬼画符……其实,都只不过是装神弄鬼的一点小把戏而已。说穿了,真是一文不值。”
说穿了,是一文不值,可糊弄起那些不懂的人来,真是能把人活活吓死。
看到他演示的这一番“鬼神”之术,几位大佬的脸色变幻不定,有恍然大悟,亦有……追悔莫及?
先前是张玉湖提起此事,他恍然大悟倒是正常,陆游的脸色……他在后悔什么?
大佬们都是见多识广之人,昔日见过这些把戏,或许不明所以,现在被方靖远这般从头到尾演示得清清楚楚,自然明白了其中关键之处,各怀心事,也就没了再让方靖远“演示”下去的心思,他才终于可以脱身回府,缓一口气。
至于和方家那些事儿,有大理寺和府衙的人盯着,他也不怕拿不回父母的遗产。
陆游送他和辛弃疾回去之时,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方靖远有些牙疼,忍不住问他,他又不肯说,只是叮嘱他们莫忘了明日重阳登高,便匆匆告辞离开。
宋人重风雅,花中犹爱菊。
重阳登高赏菊,宴饮聚会,则是必不可少的一项节日活动,能与陆游和辛弃疾两位“志同道合”的大佬把臂同游,方靖远更是期待不已。
这二位大佬都是满腹才华之人,毕生佳作无数,无论是国事家事天下事,还是吃喝玩乐看风景,好词好句信手拈来,让一肚子都是数字方程式的方靖远羡慕得眼都红了,好在这时候的白酒度数不算高,否则光是一顿饭下来行酒令罚的酒,就可以放翻他无数次。
先听陆游一句“照江丹叶一林霜,折得黄花更断肠”,在听辛弃疾一句“只愁风雨重阳,思君不见令人老”,方靖远就连灌了自己两杯酒。
“好诗!好词!当浮一大白!”
陆游却苦笑一声,抢过酒盅,给自己满上不说,连喝了三杯,忽地落下泪来,“滴水变色,佛语天意,原来如此……只恨……只恨我早不知……婉儿……”
他忽然失声痛哭,辛弃疾急忙摒退左右,只留下他们三人在房中,连带小厮都撵去门外守着,免得被人看到他如此失态的模样。
方靖远更是目瞪口呆,虽然昨日见他看到自己喷水显字时神色大变,猜出他曾见过这种“神鬼之迹”,却也想不出是什么情形,这会儿见他如此忘形之状,也不知该如何劝慰才好。
“婉儿……”
陆游哭喊着的,分明是个女子的名字,辛弃疾和方靖远虽都是性情疏朗不拘小节之人,但见他如此伤心之状,也顾不得避讳,索性让他一诉衷情,发泄下积郁在心的情绪,也好过抑郁在心,不得纾解。
于是方靖远就听了一个恶婆婆棒打苦情鸳鸯的家庭伦理故事,其中关键性的一件道具,就是来自一座尼姑庵的“佛偈”批语,正是与他先前演示的喷水显字一模一样的手法,当时以为真是天意,现在方知事在人为。
陆游早年娶妻唐婉,亦是个才华横溢的女子,只可惜他们二人虽是伉俪情深,唐婉却始终不得陆母喜爱,婚后三年无子,陆游又正逢仕途遇阻,被秦桧贬斥。唐婉是家中独女,父母早亡,已无人可依,更无家世可为陆游助力,陆母便认定她八字不利,妨碍陆游上进不说,还不利陆家子嗣传承,一再逼他休妻另娶。
世人以孝为先,陆游被逼无奈,加上陆母又拿出了佛偈批语,说唐婉命中无子,乃是克夫之相,三年夫妻,终于以和离告终,各自嫁娶。
陆母为陆游另娶了王氏为妻,生儿育女,而唐婉亦另嫁赵士程,生有一子。
两人数载不见,本以为再无牵挂,可偏偏几年前陆游偶遇唐婉夫妻出游,思及旧情,一时情动,便在游园处提笔在墙上写了一首《钗头凤·红酥手》,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