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斜影长黄昏近。
离大凉都城,还有不到二十里。
千里的路程山高水长。
这一路行来,与押送辎重奔赴前线时的心有戚戚截然不同,尘埃落定后波澜不惊的归途,让秦浩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首次拥有了一段闲适安宁的时光。
老卒,以洞悉世事的人情练达,把都城朝堂之争的一来二去,和秦浩讲了个通透明白。
说是江白破境成就极道大师,朝中必然又会暗潮涌动。
此去收复一郡七城,再打到十万山脚下,届时挟威荣归,怕是又有一场好戏要看。
党争误国害民,秦浩不由自主说了一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听得老卒眼神一暗,就此沉默不语。
莫非非这小子,一路跟着秦浩鞍前马后,递茶送水早晚请安,书生礼师的那一套玩得很熘,嘴里一直嚷嚷着不要大哥,要师傅。
后来打听得秦浩要回天牢,眼珠子就在那里转啊转……
鲁校尉和一营的弟兄们,都说回城后要招待秦浩。
只是规格不同:
当兵约酒的地儿都是搭个凉棚支个摊儿,可以光膀子吃喝的洒肆档口。酒足饭饱后再去消遣的也都是直入主题、类似前世街边发廊的私坊。
那儿没有小曲儿可听,也没有婉转夜啼的小姐姐,有的只是一钱银子三水的便宜爽利。
秦浩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少年和大妈,实在不应该有什么交集。
于是约酒的都应了下来,而那些约着秦浩去私坊爽利的,一概敬谢不敏。
倒是鲁校尉攒的局,秦浩答应得痛快。
不是因为“得意楼”闻名都城的酒菜,实在是“添香阁”里小姐姐们唱的曲儿,据说太好听……
还有堰塞湖的那条青蛟,本来秦浩不打算再有瓜葛,行军路过时却被蛋花发现了神魂气机。
“天妖异种!螭龙血脉!成年便是超凡巅峰,怕是十万山妖神的种!”
这句话让秦浩动了心思,夜里扎营后,秦浩展开遁术又去了一次。
青蛟见着秦浩,小山大的头颅往他的怀里蹭啊蹭,神魂里居然生出孺慕之情。
秦浩也不客气,彷着收蛋花的法子,取了青蛟魂种。
识海古卷上,有着虻形符号的那一页上,又多出一条龙形箓纹。
秦浩在蛋花肉痛的眼神中,从夔牛骨筒从取出一颗拳头大的血晶,递给青蛟,让它修炼到超凡境,可以化形为人后,再来都城找自己。
十万山妖神,假丹境的超凡巅峰,显化天妖螭龙本体后,与极道大师战力相当。
万一有一天见面,我收了你的血脉培养,你总不好再找我麻烦吧。
再说,古卷上有培养的法子,超凡,并不是天妖的极境。
未来十万山的真正妖神,应该是成长起来的青蛟才对……
……
秦浩隔着马车窗,老远就见着面露喜色的赵狱司,站在大凉都城东门外……
编排了几句这位自作主张,导致自己去前线惊心动魄了一圈儿的“八大官人”,秦浩便和他回了城郊的院子。
一路上,听着秦浩一路临危涉险,以及山岭伏兵、“归兮”危局、江白渡劫这些境遇,赵狱司也是后怕不已。
见过义母问过安,秦浩又给老太太安排了【回春术】,再把自己这些日子的经历捡着惊心动魄的,一边编排赵狱司的不是,一边又给老太太讲了一遍。
然后便和赵狱司去了书房。
明日还得去军方户部费大人那里复命述职,二人就着桉前烛火,把接下来的一应事宜商量妥当。
……
相国府。
秦浩和赵狱司书房议事时,张相国也在自家书房。
书房中烛台笼纱灯火通明,紫金香炉里檀烟鸟鸟,靠里处的花梨书桉上,正平铺着一幅花鸟柿子图,寓意“事事如意”。
看落款,此画是三百年前一代丹青圣手的真迹,价值万金。
画卷正中,四平八稳放着一张三开的折子,上面写满蝇头小篆。
这些小篆行文,开篇即是“秦浩”二字。
张相国盯着折子,在书桉后负手而立。
“此人就是凉王亲卫疾骑,赴前线召回的天牢小卒。”
烛光映照下,书房的阴影里传出一把沙哑的声音。
“前线的消息传来,救了江白的,也是此人!”
张相国面无表情,把手一招,书桉上一阵波动,两个药瓶,凭空出现在折子边上。
正是秦浩在天牢中炼制的“百消膏”和“白药粉”。
“费乾通报凉王召他回来,打得怕就是这两种药的主意。”
张相国嗓音低沉,富有磁性,话讲得也是不疾不徐,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告诉太医轩,让他们先去探下此人深浅。”
张相国的声音一顿,“还有,我不想看到这些药物在坊市和军中流传!”
“属下这就去办!再着人盯紧了军方户部,没有银钱进项,这药即便有方子,怕也没人愿意替他们炼制!”阴影处的声音再次响起。
张相国闻言略点了下头,然后伸手从书桉上的白玉笔筒里,抽出一支狼毫,沾了些朱砂,往画卷上的折子一抹。
折子上开篇的“秦浩”二字上,便多了一道如刀似剑的红迹。
张相国把折子往书桉前的地上一丢,那折子在空打着旋,飘然落下时陡然方向一变,没入书房阴暗处。
“告诉隐楼,江白未死,救他的,正是此人!”
……
秦浩在黑甲营医馆中起了个大早。
昨日沉浸在识海的清浊二气之中,感受着阴阳交替,生死明暗,秦浩似有所悟,细细感念却又如雾里看花,不太真切。
消化紫色雷劫带来的识海巨变,看来需得水磨功夫。
刚洗漱完毕,便有人来寻他,说是户部费大人传他议事。
秦浩走出医馆,背影之后旭日东升。
过了今日,应该就能回到天牢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