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贫寒的陈山主,白手起家,在不惑之年,就已经积攒下偌大一份家业,一上山一下宗。
一双包袱斋的山上道侣,其中陶弘行是敬佩那位年轻隐官在剑气长城的所作所为,妇人却是最欣赏陈平安的“惧内”。
如今一些个小道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经常大清早的,就可以看到那位二掌柜,独自坐在宁府的大门口那边。馆子外边的小巷,来了个眉心有痣的白衣少年,在门口那边摔着袖子径直走过,他蓦然一个身体后仰,瞪大眼睛望向屋内,转身大步跨过门槛,嬉皮笑脸道:“人
生在世,总有那么几件多管闲事的无用功,比如医死马,扶烂泥,雕朽木,劝妓女从良,请屠子放下刀,让商贾赚钱别黑心。”
少年进了馆子,一巴掌重重拍在胖子的肩膀上,满脸震惊道:“灵角道友,心宽体胖么,竟然还有心情躲这儿喝酒?!”
身材臃肿却叫吴瘦的“灵角道友”,身体僵硬,道心紧绷,苦着脸转过头,干笑道:“崔宗主,哪阵风把你老人家给吹来了?”
崔东山笑道:“是不是离开青衫渡,每天吃好喝好,终于缓过来啦?”
吴瘦笑容尴尬道:“崔宗主说笑了。”
崔东山使劲攥住胖子的肩膀,“说笑了?灵角道友是在含沙射影,说我为人轻浮?”
吴瘦连忙赔罪道:“不敢不敢,误会误会。”
崔东山挪步,再伸手推开吴瘦和郭曼倩,硬生生坐在长凳中间。
郭曼倩微微皱眉,没说什么。关于这个根本不知道从那个旮旯蹦出的“白衣少年”,落魄山的下宗宗主,陈山主的嫡传弟子……即便情报灵通如包袱斋,还是找不到任何线索,前不久祖师爷张
直还专门提醒他们几个,不要试图去寻找有关“崔东山”修行根脚的蛛丝马迹,对此人,保持敬而远之即可。
所以今天被崔东山主动找上门,除了吃过苦头的吴瘦在心中暗自叫苦不迭,陶弘行几个,都很意外。
“认得么?”
白衣少年抬起袖子,摸出三颗神仙钱,放在桌上。
是那三种山上钱,雪花钱,小暑钱,谷雨钱。
崔东山伸出手掌,一根手指抵住一颗神仙钱,笑道:“我觉得你们都不认得它们,你们觉得呢?”
陶弘行笑道:“崔宗主觉得如此,那就是如此好了。”
既然有些人,会一见如故,极有眼缘。当然也有一些人,看着就不想见第二面,比如眼前这个故弄玄虚的崔宗主。
只是可惜了那位陈山主,怎么找了这么个亲传弟子当下宗的宗主。
换成那个口碑很好的大弟子裴钱也好啊,也对,她是纯粹武夫,无法在山上开宗立派。崔东山弯曲三根手指,轻轻敲击桌上的神仙钱,笑嘻嘻道:“我家先生,一直坚信讲理不举例,等于耍流氓。那我就举个例子好了,比如你们认得范先生,范先生
却不认识你们几个,那你们和范先生,就不算认识,对吧?同理。”
郭曼倩冷笑道:“怎么,这三颗神仙钱,就认得崔宗主了?”
崔东山一拂袖子,将神仙钱重新收入袖中,“罢了,鸡同鸭讲,实在是教不会你们。若是张直在场,估计他就听得懂了。”
连同那个道号松脂的男人在内,总计有七拨洛阳木客开始下山游历,在各洲选址,挑选落脚的地方。
听说是商家的那位范先生亲自登山,说服这帮洛阳木客打破祖训,出山。
其实包袱斋也好,洛阳木客也罢。
在崔东山眼中,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个“他人”是两人。
一是商家祖师爷,范先生。
二是皑皑洲通商天下的财神爷刘聚宝。
上次文庙议事,礼圣终于开口,等于打开了一层禁制。
使得诸子百家的祖师爷们,从今往后,各自修道登高,就再无瓶颈了。
最终高度有多高,大道有多大,各凭本事就是了。
罗巾笑道:“如果青萍剑宗都是崔宗主这样的高人,我与夫君这些年心心念念的落魄山,不去也罢。”
崔东山吃瘪不已,好嘛,竟然被一个婆姨给拿捏了,欺负我最敬重先生,所以就搬出先生来吓唬人?
好,我怕了。
毕竟如今是半个盟友。那就以诚待人,跟你们几个,打开天窗说亮话,说几句你们花钱都买不着的实在话好了。
“有些买卖,是注定不能挣大钱的。比如粮食。”
“知道你们包袱斋,都那么有钱了,张直还那么会做人,为何至今连个宗字头都捞不着吗?你们就不觉得奇怪?”“错就错在前人歪德,你们这些后人跟着遭殃。记得你们早年包袱斋的二把手,赚钱太凶了,本事太高,什么钱都敢挣,结果在文庙那边就被记录在册了。此人早已被张直谱牒除名,所以你们可能都未必听说过他的名字。可怜张直,不管事后如何补救此事,不管他亲自去功德林那边,如何找门路托关系,都不成,结果就
是三位正副文庙教主,一个都没见着面。这种事情,家丑不可外扬嘛,张直是肯定不好意思开口的,所以你们都不太清楚吧?”
“这就叫心肠不硬,挣不着钱。心肠太狠,守不住钱。真是苦了你们这些生意人哩,经手钱财如流水,哗啦啦来哗啦啦走。”
“只有最后一次文庙之行,张直总算没白走,在功德林门口那边,从经生熹平那边,听见了一句劝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包袱斋有几桩买卖,是一直亏本的,老老实实从别处财路找补回来。又有几门生意,是碰也不碰的。”
“还好还好,不枉费你们祖师爷张直含辛茹苦,多年受气的媳妇,终于要熬成婆喽。只用三千颗谷雨钱,换个好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