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府一脉。
陈平安带着小陌穿廊过道,登门拜访高野侯。
高野侯站在屋子门口迎接,玩笑道:“逛自家地盘的感觉怎么样,还不错吧?”
如今飞升城,谁不知道,拥护隐官陈平安最多的衙署,甚至不是剑修人数稀少的避暑行宫,而是这座打算盘声震天响的泉府。
曾经有个当窃贼偷对联不成的年轻剑修,直接放出一句话。
但凡被我听到一句说二掌柜的不是,对不住,以后来泉府办事,就等着被穿小鞋吧。
陈平安搬了条椅子坐下,开门见山道:“高财神,你不得先谢我?”
小陌站在门外,看得出来,公子在这边很受欢迎,就是此地修士,好像敢主动跟公子打招呼的不多。
高野侯疑惑道:“此话从何谈起?”
陈平安啧啧道:“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高野侯笑道:“还是请隐官明言。”
陈平安摇摇头,“算了,就当我对牛弹琴了。”
高野侯笑呵呵道:“不如换个说法,抛媚眼给瞎子看,更准确些。”
骂人先骂己,曾是避暑行宫一脉的独门秘诀。
我先把自己骂得狠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陈平安环顾四周,屋子装饰朴素得近乎寒酸了,连块文房匾额都没有,先前一路走来,朝沿途屋舍里边都扫了几眼,五花八门的匾额,“天道酬勤”,“兢兢业业”,“唯手熟尔”,“君子爱财”……这些文房匾搁在泉府衙署里边,怎么看怎么怪。
其实高野侯这会儿已经想明白了,陈平安是说自己的妹妹高幼清,跟随女子剑仙郦采去了北俱芦洲,与之同行的剑修,是那个有“小隐官”绰号的少年陈李。
算是送了个“妹夫”给自己?
要是陈平安今天没提这一茬,高野侯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一来陈李的那把佩剑“晦明”,是北俱芦洲某位剑仙的遗物,所以陈李去那边练剑修行,是避暑行宫一个很好的安排,再者妹妹当年在家乡,对那个庞元济印象极好,当了好几年的跟屁虫,一副非庞元济不嫁的架势,看得高野侯揪心。
在剑气长城那会儿,市井陋巷出身的高野侯,跟庞元济关系一直不错,只是傻子都看得出来,庞元济对男女情爱一事,并不上心,所以妹妹的这份单相思,意义不大,双方很难修成正果。
所以如果真能成事,妹妹高幼清与那陈李,能够在那异乡结为道侣,妹妹也算多出个照应,高野侯当然要好好感谢陈平安。既然陈李有个“小隐官”的绰号,又对陈平安极为仰慕,若是在某件事上,陈李真能与陈平安有样学样,想来不坏。
不然浩然天下就是个花花世界,陈李练剑资质太好,当年少年的皮囊又极为出彩,稍不留神,就会是个米剑仙第二。
高野侯想到这里,便又有些担忧,都不喊什么隐官了,直呼其名道:“陈平安,要是陈李不喜欢幼清也就罢了,幼清自己一厢情愿,怨不得谁,可要是陈李明明喜欢幼清,却敢见异思迁,辜负了幼清,那么这笔账,我要找你算,当然陈李也肯定跑不掉。”
高野侯对那个妹妹的宠爱,曾是剑气长城路人皆知的事情。
三次与人主动问剑,都是因为高幼清,在路上被人嘴花花,两个同龄人,一个酒鬼光棍汉,三人的下场都不太好。
换句话说,妹妹跟陈李要是就在跟前,高野侯一样会想对陈李套麻袋打闷棍。
陈平安笑道:“虽说找我算账毫无道理,但是我对陈李的品行,还有高幼清的眼光,都很有信心。”
高野侯心里舒坦几分。
不愿跟陈平安兜圈子,高野侯直接问道:“是查账簿来了?”
按例隐官一脉剑修,是有这个权力的,负责监察飞升城的避暑行宫,连齐狩和高野侯都能查,何况是几本账簿。
“这话说得不对。”
陈平安笑道:“得是你们泉府一脉,主动将账簿按期送往避暑行宫。”
高野侯摇头道:“没有这样的规矩。”
陈平安靠着椅背,抖了抖青衫长褂,翘起二郎腿,“定例,传统,不都是先开个好头才有的。”
高野侯还是摇头道:“别想了,我不会答应此事的。除非隐官大人召开一场祖师堂议事,通过了此事,我们泉府再按例行事。”
本以为把话聊到这里,双方就算谈崩了,高野侯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大不了被陈平安在泉府大闹一场。
反正齐狩又不是没有被“暂领”隐官的宁姚砍过,自己这个泉府一把手,再被真正隐官砍一通,好像也没什么。
不曾想陈平安嗯了一声,“高兄愈发沉稳了。”
如此一来,高野侯反而心里打鼓,被陈平安当面闹一场,总好过被这家伙阴好啊。
高野侯当下心情颇为复杂,突然有些怀念宁姚住持避暑行宫事务的岁月了。
不用提心吊胆,没有拐弯抹角,公事公办,清清爽爽。
高野侯好奇道:“今天来这边,真就没什么正经事?”
陈平安笑道:“还真没有,就只是找高兄叙旧。怎么,是觉得咱俩其实没啥交情,嫌我高攀了当上高官的高兄?”
陈平安低头从袖中摸出一件东西,轻轻抛给高野侯,“就算是补上一份泉府建立的礼物。”
高野侯抓在手中,是块小木片,老檀木材质,样式颇为雅致且古怪,曲尺状,上边刻有铭文和落款,应该是个老物件,只是高野侯猜不出是做什么用的。
“抬头”四字铭文,“循规蹈矩”,下边还有一行字迹稍小的文字,“可规可矩谓之国士,合情合理是为良法”。
陈平安笑问道:“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吗?”
高野侯没好气道:“别卖关子,直接说。”
陈平安说道:“是印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