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
她感慨不已,如果说自己是福缘好,这家伙却是命硬。
当年在藕花福地,陈平安其实就那么点境界,却能仅凭一己之力,杀出重围。
不谈那个“天下无敌”的丁婴,只说周肥,陆舫,哪个是省油的灯。
其实黄庭在五彩天下,偷偷去游历过一趟飞升城,那里的剑修在酒桌上,只要提起那位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都会态度鲜明,绝无位于中间的那种“无所谓”。
陈平安看着桌上棋局,随口说道:“所以如果龙髯仙君真要狠下心来清理门户,一下子拿掉两个小龙湫的元婴境,确实太过大伤元气了,亲者痛仇者快,一个不小心,甚至还会连累宗门丢掉这块别洲飞地,相信这也是龙髯仙君迟迟没有动手的理由吧,不当大龙湫山主,已经对历代祖师心怀愧疚了,如果再亲手毁掉下山基业,换成谁都要揪心。”
司徒梦鲸默不作声。
陈平安抬了抬袖子,探出一手,双指作捻子状,指尖凭空多出了一枚漆黑棋子,轻轻落子棋盘,刹那之间,棋盘之上,有那风卷残云的迹象,气象跌宕,牵连之前所有棋子一并震颤起来,宛如一座占地不大的洞天天地,有蛟龙走水,翻江倒海。
再更换一手,双指捻住一枚雪白棋子,再次落子棋盘,瞬间就又打消了先前的乱局气象,所有棋子趋于平稳,仿佛复归天清地明一般,陈平安自顾自说道:“好话总是会让人难受,听了让人倍感轻松的道理,往往不是道理。”
在功德林,陈平安没少翻书。此外,何况还有一个天下见识最为驳杂的熹平先生,可以随便问。
所以对那玉圭宗,桐叶宗,三山福地万瑶宗,作为小龙湫上山的大龙湫,可谓了如指掌,如数家珍。
许多大龙湫祖师堂里边,一些个相对年轻的供奉,他们都不知道的宗门秘闻,历代祖师爷们诸多不宜宣扬的功过得失,陈平安都一清二楚。
司徒梦鲸低头眯眼,凝视着桌上那局棋,缓缓道:“高妙好棋,就算师尊和韩绛树在场,续下此局,各自无解。”
司徒梦鲸抬起头,笑道:“陈山主不愧是崔国师的小师弟,同样精通弈棋一道。”
人生星宿,各有所值。天之生我,我辰安在?
今夜月明星稀,在这位年轻剑仙落子之后,身为仙人的司徒梦鲸,方才穷尽目力,也只能是依稀见到两道纤细“星光”,如获敕令,被接引而至,从天而降落人间,最终落在棋盘之上。
这就意味着陈平安的这两手精妙落子,不但冥冥之中契合大道“天意”,还顺
便完全压胜了之前的整盘残局。
小陌站在自家公子身后,面无表情。
其实是某天在那密雪峰,崔宗主得知有这么个棋局之后,就掏出两罐棋子,让先生帮忙摆出棋谱,结果崔宗主扫了残局几眼,就收起所有桌上黑白棋子,重新一一落子,期间不断提走黑白棋子,宛如亲眼目睹了当年那场两位仙人的松下对弈,崔宗主一边落子提子,一边骂俩白痴,臭棋篓子比拼谁下棋更臭呢,丢人现眼,贻笑大方……最后便帮着下出了陈平安今天落子的两手棋。
司徒梦鲸疑惑问道:“陈山主还是一位望气士?”
剑修,纯粹武夫,符箓修士。
陈平安笑着反问道:“可能吗?”
司徒梦鲸叹了口气,开门见山问道:“你如何确定林蕙芷和权清秋的背叛浩然?”
令狐蕉鱼瞬间脸色惨白。
陈平安笑道:“那我就姑妄言之?”
司徒梦鲸笑道:“那我就姑妄听之。”
陈平安站起身,看了眼远处那座由权清秋精心打造的野园,轻声道:“龙髯仙君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
司徒梦鲸突然说道:“事先提醒陈山主一句,最终如何处置叛逆,是杀是关,大龙湫无需外人插手。”
上次陈平安造访心意尖,与太平山黄庭在此重逢,在茅屋那边待了片刻,司徒梦鲸察觉到了一股杀意。
就像一根直线,一条剑光,掠过小龙湫上空。竟是能够让司徒梦鲸感到一瞬间的道心冰凉。
陈平安转头笑望向司徒梦鲸,没有任何言语。
小陌微笑道:“既然你们大龙湫不知道如何把事情做好,那就不要教我家公子如何做事了。”
陈平安说道:“不能这么说,本就是大龙湫的家务事,我们作为外人,能够帮上点小忙,已经十分荣幸了。”
小陌点头道:“公子都对。”
司徒梦鲸却没有觉得半点可笑,心情沉重,缓缓起身后,说道:“若能帮助我们解决这个天大隐患,大龙湫必有厚报。”
陈平安移步走到崖畔,伸出一手,掌心抵住腰间两把叠放狭刀之一的斩勘,面朝那座距离不算远的野园。
山风轻轻吹拂鬓角发丝,陈平安微笑道:“都好说话,就都好说。”
如今的浩然天下,除了屈指可数几人,可能都不太清楚一个道理。
落魄山山主陈平安。
小陌,落魄山记名供奉,飞升境巅峰剑修。
首席供奉姜尚真,仙人。
下宗宗主崔东山,仙人。
落魄山掌律长命,可以视为一位仙人。
骑龙巷压岁铺子的某位杂役弟子,化外天魔,飞升境。
下宗首席供奉,米裕,玉璞境剑修。
落魄山大管家朱敛,山巅境圆满武夫。
开山大弟子裴钱,止境武夫。
练气士在玉璞境之下,纯粹武夫在山巅境之下,以及上下两宗的记名客卿,好像都不用去说了。
中土神洲之外,剑光联手拳罡,足可横扫半洲。
就像。
昔年大骊王朝,一国即一洲。
如今陈平安,却是好像,一人即半洲。
陈平安说道:“劳烦龙髯仙君帮忙喊来权清秋和章首席。”
权清秋和章流注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