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米粒竖起耳朵,等了会儿果真没动静了,都没敢转头,叹了口气,可怜兮兮望向陈灵均,压低嗓音道:“景清,我在做梦呢,肯定是我在山门口那边打盹睡迷糊了……”
陈平安之所以没有继续开口言语,是在按照那本丹书真迹上边记载的山水规矩,到了落魄山后,就立即捻出了一炷山水香,作为礼敬“送圣”三山九侯先生。当陈平安默默点燃香火之后,青烟袅袅,却没有就此飘散天地间,而是化作一团青色云雾,凝而不散,化作一座袖珍山岳,如同一座落魄山显化而出的山市,只不过宛如山市蜃楼一般的那座小小落魄山,唯有陈平安一人的青衫身形。
陈平安差不多跨越了半洲山河,等于是暂借一位飞升境大修士的神通,迅速赶到了落魄山,当下还能逗留一炷香功夫,之后重返渡船,再继续赶路北归返乡。当下陈平安,当然是真身至此,不过却是被一道玄之又玄的三山符箓拖拽而来。
依旧是青衣小童模样的陈灵均张大嘴巴,呆呆望向黑衣小姑娘身后的老爷,然后陈灵均觉得到底是小米粒做梦,还是自己做梦,其实两说呢,就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力道大了些,耳光震天响,打得自己一个翻转,屁股离开了石凳不说,还差点一个踉跄倒地。陈平安一步跨出,先伸手扶住陈灵均的肩膀,再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让这个扬言“如今北岳地界,落魄山除外,谁是我一拳之敌”的大爷落座原位。
黑衣小姑娘揉了揉眼睛,蹦跳起身,都没敢也没舍得伸手轻轻一戳好人山主,怕是那做梦,然后她双臂环胸,紧紧皱起疏淡的两条眉毛,一点一点挪步,一边围绕着那个个儿高高的好人山主行走,小姑娘一边哭得稀里哗啦,一边眼眸又带着笑意,小心翼翼问道:“景清,是不是咱俩合力,天下更无敌,真让光阴长河倒流嘞,不对哩,好人山主以前可年轻,今儿瞅着个儿高了,年纪大了,是不是咱们脑袋后边没长眼睛,不小心走岔路了……”
陈平安弯腰按住小米粒的脑袋,笑道:“不是做梦,我是真回了,不过一炷香后,还要返回宝瓶洲中部稍稍偏南的一处无名山头,但是至多至多一个月,就可以和裴钱他们一起回家了。这不着急来看你们,就用上了一张新学符箓。”
周米粒一把抱住陈平安,哭喊道:“你带我一起啊,一起去一起回。”
陈平安有些无奈,揉了揉小姑娘的小脑袋,始终弯着腰,抬起头,挥挥手打招呼,笑道:“大家都辛苦了。”
大管家朱敛,掌律长命,北岳山君魏檗,都察觉到那份山水异样气象,联袂赶来竹楼这边一探究竟。
朱敛笑道:“公子更有男人味了,浩然天下的仙子女侠们,有眼福了。”
一袭雪白长袍的长命施了个万福,嫣然笑道:“长命见过主人。”
魏檗感慨万分,打趣道:“可算把你盼回来了,看来是小米粒功莫大焉。”
陈平安都没办法挪步,小米粒就跟当年在哑巴湖那边差不多,打定主意赖上了。
陈灵均终于回过神,立即一脸鼻涕一脸眼泪的,扯开嗓子喊了声老爷,跑向陈平安,结果给陈平安伸手按住脑袋,轻轻一拧,一巴掌拍回凳子,笑骂道:“好个走江,出息大了。”
陈灵均立即有些心虚,咳嗽几声,有些羡慕小米粒,用手指敲了敲石桌,一本正经道:“右护法大人,不像话了啊,我家老爷不是说了,一炷香功夫就要神仙远游,赶紧的,让我家老爷跟他们仨谈正事,哎呦喂,瞧瞧,这不是北岳山君魏大人嘛,是魏兄大驾光临啊,有失远迎,都没个酒水待客,失敬失敬了啊,唉,谁让暖树这丫头不在山上呢,我与魏兄又是不用讲究虚礼的情分……”
魏檗微笑点头。
陈灵均呵呵一笑,瞧把你能耐的,一个不比碗口大多少的北岳山君,在咱家落魄山,你一样是客人,晓不得知不道?以后那啥披云山那啥夜游宴,求大爷去都不稀罕。
老爷一回家,陈灵均腰杆子立马就铁骨铮铮了,见谁都不怵。
小米粒终于舍得松开手,蹦蹦跳跳,围着陈平安,一遍遍喊着好人山主。
哈,好人山主这趟回家,没有背个大箩筐唉,那也就没有一个陌生的小姑娘站在箩筐里边哩。
陈灵均立即站起身,用袖子使劲擦了擦石凳,还低头弯腰呵气吹灰尘,笑脸灿烂道:“老爷,这里这里,这儿坐……”
周米粒也没落座,跑去拿起了绿竹杖和金色小扁担,站在好人山主一旁,陪着景清一起当门神。刚好三个空位,让给老厨子、长命姐姐和魏山君。
一袭青衫长褂,头别玉簪,身材修长,腰悬朱红酒壶,落在外人眼中,不是玉树临风是什么,落在自家人眼中,就更是神采飞扬了。
陈灵均和小米粒各自掏出一把瓜子,小米粒是好人山主这边一半,其余三人均摊剩余的瓜子,青衣小童是先给了老爷,再分给老厨子和掌律长命,在魏檗那边就没了,陈灵均还故意抖了抖袖子,空落落的,歉意道:“真是对不住魏兄了。”
魏檗继续微笑,暂且忍他一忍。
陈平安笑道:“渡船还在宝瓶洲中部偏南的一个山头悬停,除了我,船上还有在云窟福地凑巧遇上的裴钱,陪我一起回来的供奉周肥,以及我从剑气长城带回的九位剑仙胚子,孩子们年纪都不大,估计以后都先安置在拜剑台那边练剑修行,你们如果谁有想要收弟子的,自己挑去。嗯,周肥以后就是咱们落魄山的首席供奉了,不过一个月后霁色峰祖师堂议事的时候,你们尽量让此事稍微曲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