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愧疚难当,对的一方,也憋闷。
最激烈的一场争执,发生在徐凝与曹衮之间,争得面红耳赤,双方差点就要问剑一场。
避暑行宫制定出来一个方案,导致剑气长城两位地仙剑修战死,连带中五境剑修三十一人,悉数人死剑毁。
人人痛心,玄参负责制定具体方案,更是悔恨异常,徐凝的言语,虽然起先也只是牢骚一句,可到底是火上浇油,玄参神色黯然,心中有愧,没有反驳什么,与玄参关系极好的曹衮忍不了,直接开骂,让徐凝嘴巴干净点,少当事后聪明人。
徐凝直接把玄参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一遍。
玄参棋力高,不然也不会经常与林君璧对弈,还能够互有胜负,骂人更是一绝,骂得徐凝脸色铁青,就要问剑。
当时大堂气氛凝重至极,一旦问剑,无论结果,对于隐官一脉,其实没有赢家。
罗真意便说了句,先前徐凝方案,若是选用,岂会如此折损严重,如果没记错,就是被你们驳回的,徐凝怎么就是事后聪明了。
常太清与徐凝、罗真意本就是一个山头的,与徐凝更是生死好友,便说了句更重的言语,事前蠢,事后犯错不认,更是蠢。
外乡剑修宋高元,虽然平时与罗真意他们走得近,但是在此事上,显然是站在曹衮、玄参这边,便直接与常太清争锋相对,大吵起来。
林君璧试图劝架,结果两边不讨好,董不得不好骂徐凝与玄参,骂一骂林君璧是没负担的。
郭竹酒没见过这种阵仗,破天荒有些不知所措,好像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个错。
如果不是陈平安与愁苗沉得住气,本土剑修与外乡剑修这两座作为隐蔽的山头,几乎就要因此出现裂痕。
愁苗与陈平安对视一眼后,愁苗剑仙便先让徐凝先闭嘴。
然后陈平安开口,询问他们到底是想讲理,还是发泄情绪?如果讲理,根本不用讲,战损如此之大,是整个隐官一脉的失策,人人有责,又以我这隐官过失最大,因为规矩是我订立的,每一个方案取舍,都是照规矩行事,事后追 责,不是不可以,还是必须,但绝不是针对某人,上纲上线,来一场秋后算账,敢这么算账的,隐官一脉庙太小,伺候不起,恕不供奉。
如果是谁都有火气,希望通过骂几句,发泄情绪,则无不可,便是痛痛快快问剑一场也是可以的,三对三,邓凉对阵罗真意,曹衮对阵常太清,玄参对阵徐凝,就当是一场迟来的守关过关,打完之后,事情就算过了。不过我那账本上,就要多写点各位剑仙老爷的壮举事迹了。
堂上众人皆寂然。
陈平安这才与愁苗、林君璧一起复盘,详细分析曹衮方案的利弊得失,并没有因为结果的糟糕,而去全盘否定方案本身。
到了这个时候,剑修大多已经心平气和。
陈平安最后再一次盖棺定论,“能够坐在这里的,都是极聪明的人,并且各有各的更聪明处。”
“所以在座之人,要更加做事讲规矩,做人凭良心。我相信徐凝最早那句言语,并无太多恶意,我甚至不觉得这句话不能说,恰恰相反,得挑明了讲,得让玄参明白,做错了事情,不会因为你玄参的初衷是好心,就可以被完全原谅。”
“既然是错的,一样不会因为大家是同僚,皆出自隐官一脉,便为你遮掩,恰恰相反,是朋友,才关起门来,当面骂你几句。我们成为隐官一脉,已经一年多了,大致性情如何,相互间一清二楚,都是聪明人,挑错,骂人,还不简单?道理你们其实谁不懂?”
愁苗剑仙随即说道:“最需要拿出来说道的,其实不是玄参与徐凝,而是曹衮与罗真意的各自护短,一件事情,非要搅浑水,才叫重情重义?”
陈平安笑道:“如果不是有剑术通神的愁苗大剑仙坐镇,你们都快要把对方的脑浆子打出来了吧?亏得我未卜先知,一拨三人登城杀妖,将你们分开了,不然今天少一个,明天没一个,不到半年,避暑行宫便少了大半,一张张空书案,我得放上一只只香炉,插上三炷香,这笔开销算谁头上?好好一座避暑行宫,整得跟灵堂似的,我到时候是骂你们败家子呢,还是想念你们的劳苦功高?”
来了来了。
隐官大人的拿手好戏,久违的阴阳怪气。
愁苗剑仙说道:“还是隐官大人光风霁月,愿意主动承担最大过错。”
陈平安转头望向顾见龙,没等到公道话,顾见龙默默转头望向王忻水,王忻水不愿接过重担,就去看郭竹酒,郭竹酒低头看书案。
陈平安只得翻开一本册子,专门记录隐官一脉功过得失的己本,开始提笔书写。
片刻之后,愁苗问道:“徐凝罗真意写了,玄参曹衮也写了,吵架内容都写了个大概,为何不见‘隐官’二字,也不见‘陈平安’三字?”
陈平安笑道:“愁苗剑仙,那咱们打个赌?押注我在己本上,到底写没写自己的过错?”
愁苗点头道:“赌。”
陈平安一拍桌子,“人人可以押注。”
除了郭竹酒,全部跟着愁苗押注隐官大人没写,小赌怡情,几颗小暑钱而已。
结果陈平安翻回去一页,然后提起册子,笑眯眯道:“诸位瞪大狗眼瞧好了!拿钱拿钱。”
郭竹酒蹦跳起来,“收钱收钱!”
所有输钱的人,都望向愁苗。
愁苗神色无奈,望向陈平安,苦笑道:“不曾想赔上了名声,那么四六分账就不行了,五五分吧。”
陈平安怒骂道:“愁苗你他娘的又不是我的托儿!”
顾见龙怯生生道:“隐官大人,容我说句公道话,钱财分明大丈夫,这就略微有些不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