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的藕断丝连,却依旧不伤“纯粹”二字,就是金身、远游、山巅这炼神三境的看家本领之一。
而金身境之下的武夫,真气一断则全断,换新气就是露破绽,如何能够与大修士长久厮杀?
不过这种喂拳方式,并非适用所有晚辈武夫。
就像寻常人捧碗接饭,碗饭滚烫如火炭,摔了碗不说,还会烫伤手心。
落魄山的岑鸳机也好,杨家药铺的窑工女子也罢,也算武学天才,但注定就要受不住这份打熬。
只不过她们自有自己的武学机缘便是了,武道一途,看似是一条羊肠小道,可一样各有各的独木桥可走。
女子习武,有利有弊,崔诚曾经游历中土神洲,就亲眼见识过不少惊才绝艳的女子宗师,例如一个巧字,一个柔字,登峰造极,饶是当年已是十境武夫的崔诚,同样会叹为观止,而且比起男子,经常阳寿更长,武道走得更加久远。
崔诚人生中有几桩大遗憾,其中一件,就是不曾与中土那位女子武神对敌。
就只能希冀着脚下这个小子,别让自己失望了。
不是老人瞧不起世间豪杰女子,可是四座天下的武道山巅,让一个女子独占了,俯瞰群雄,总归是让老人心里有些不得劲儿。
至于陈平安暂时逊色于那个名为曹慈的同龄人,老人反而半点不急。
陈平安最出彩之处,在于韧、悟二字,韧性好,悟性高。那曹慈是千年不遇的武运天才又如何,让他先到了九境十境又如何?终究还是要在十一境这道天险关隘,乖乖等着宿敌来争一争。当然,如果陈平安走得太慢,也不成,说不定曹慈就要转头去与他师父争了,若是如今她已是传说中的十一境了,那曹慈就会是与那个喜欢在云海钓鲸的老家伙,抢上一抢。
事不过三。
真正站在了另外一座高山之巅的修道之人,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位接着一位的纯粹武夫,纷纷为那断头路架起长桥的。
当年道家掌教陆沉来竹楼见自己,将他崔诚拉入陆沉坐镇的天地中去,难道就为了好玩?
崔诚叹息一声,蹲下身,伸出拇指,轻轻帮陈平安擦拭脸上的血迹。
吃苦一事,确实比自己孙子当年强上太多。
豪门贵子,品行好一点的,经世济民,青史留名,都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性情差的,嬉戏人生,觉得生来享福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寒庶出身,有抱负的,光宗耀祖,没本事的,戾气十足,无论如何,都更吃吃得住苦。
老人坐在陈平安身边,轻轻拂袖,竹门大开,山上清风,不请自来。
陈平安的呼吸已经趋于平稳。
纯粹武夫的休养生息,讲究一个深睡如死。
陈平安这些年在书简湖,就最缺这个。
事实上在老人眼中,陈平安几次远游,都欠缺了睡意沉稳的美觉,唯有练习剑炉立桩的时候,稍稍好些,不然弓弦紧绷,不被在江湖上给人打死,武学之路也会瑕疵横生。但是老人依旧没有点破,就像没有点破武道每境最强的武运馈赠一事,有些坎,得年轻人自己走过,道理才懂得深刻,不然就算至圣先师坐在眼前唾沫四溅,苦口婆心,也未必管用。
崔诚举目远眺,自言自语道:“不过话说回来,世族也是从寒族爬起来的,只是权贵之家,害怕那句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贫苦人家,则担心那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落魄山一旦以后有了自己的门派,忧患之处,会与许多世族豪阀和仙家府邸不太一样,不是争执谁对谁错,而难在谁更对。那种麻烦,说小极小,说大,可就比天大了,就看你陈平安到时候能否服众了,那种心境上的磨砺,与书简湖面对亲近之人的大错特错,会是两种风景。”
崔诚转头望向酣睡之中的年轻人,笑道:“怕死是好事,年纪轻轻,千万别死,大好河山,光是一座浩然天下就有九洲,你小子如今才看过了多少?”
老人似乎突然心情大好,笑了起来,“以五境对五境,当然还是我胜,可难免要挨你小子好多拳,如此一来,胜也是输了,要我面子往哪儿搁?”
老人哈哈大笑,“小兔崽子,走了几趟远路又如何,你还嫩得很呢。”
笑过之后,老人沉声道:“也该破境了。你只要别被那曹慈拉开两境差距,死死咬住,将来总有一天,莫说是找回场子,连赢三场,只要被你追上然后赶超,到时候就是赢他三十场都没问题!”
老人突然有些神色郁郁,虽然这小子的未来成就,值得期待,可一想到那会是一个极其漫长的历程,老人心情便有些不痛快,转过头,看着那个呼呼大睡的家伙,气不打一处来,一袖子拂过去,怒骂道:“睡睡睡,是猪吗?滚起来练拳!”
陈平安被那阵罡风吹得翻滚出去,撞在墙壁上,迷迷糊糊清醒过来,崔诚已经站起身,脸色阴沉,一步跨出,一脚重重踩下。
陈平安一个侧向翻滚,这才堪堪躲过那一脚。
崔诚开口道:“什么时候能够从容对付一个金身境武夫,在生死之战当中,输得不至于太惨,你才可以下山,那之后是去宝瓶洲中部见朋友,还是去北俱芦洲浪荡,都随你,可要是做不到,就老老实实留在这栋竹楼享福吧,不然也是给人送去一身家当,这样连小命也一并送出去的善财童子,想做一做?”
陈平安摇头道:“不能死!”
崔诚问道:“凭什么?凭你陈平安的性命比别人更金贵?”
陈平安沉声道:“凭教我拳的前辈,姓崔名诚!”
老人愣了愣,轻轻点头,欣慰道:“这句话倒真不是什么马屁话,就冲这句漂亮话大实话……不赏一记老拳,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