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真当然会被波及,受伤不轻,可看样子,姜尚真是全然不在乎这份后果。
姜尚真原本已经答应送给青虎宫一位资质尚可的弟子,在未来跻身中五境的当天,就可以去往云窟福地历练,寻觅自己的机缘。
青虎宫也算因此结交了姜氏和玉圭宗。
不出意外的话,以后最少再不会有一名金丹修士,就敢顶撞青虎宫渡船长老、指名道姓骂陆雍。
可又如何?
福缘到了手,抓不住,反成祸事,万事皆休。
更远一些,同样是骊珠洞天出身的少年,赵繇和宋集薪,比起从未上过学塾的陈平安,两个同龄人甚至还算是齐静春的学塾嫡传弟子,尤其是赵繇得到了齐静春最根本的那枚“春字印”,可当少年面对当时的大骊国师崔瀺,被齐静春寄予厚望的少年赵繇,甚至连看门人郑大风都喜欢的骑牛车少年,不一样连崔瀺都觉得是个稍大一些的蝼蚁而已?使得一方春字印,彻底消散天地间。
若是赵繇没那么“聪明”,誓死不以春字印与崔瀺换取 机缘。
当时“春风犹在少年袖”的齐静春,岂会任由崔瀺拿走印章。
眼前,陆雍同样因为一念之差,就要丧命于此。
姜尚真深呼吸一口气,收回脚,只是又一脚踹在陆雍脸面上,踹得他撞在一根金龙缠绕的柱子上。
陆雍挣扎着坐起身,背靠大柱,头顶就是那条倒挂的金龙,它那头颅缓缓扭转,随时可以一口咬掉陆雍的脑袋。
姜尚真压下怒气,收敛笑意,蹲下身,与那陆雍平视而笑,“受此大辱,有没有生气啊?”
陆雍惶恐道:“不敢不敢!”
姜尚真心念微动,他身前出现了一片翠绿欲滴的柳叶。
陆雍心神大骇,竟是直接开始磕头,砰砰作响,“恳求前辈饶命!”
玉圭宗的姜尚真,一向只是以钱囊鼓鼓著称于桐叶洲,极少与人厮杀的消息传出。
不过玉圭宗的老宗主,对姜尚真青眼相看,一洲皆知,原本宗门与姜氏共同经营的云窟福地,不顾非议,全盘交给了当时的年轻姜氏家主。
约莫五百年前,桐叶宗却有了一条“玉圭可欺,绕姜而走”的不成文规矩,并且传闻这是因为桐叶宗一位元婴修士的临终遗言。
姜氏家主姜尚真,本命之物只是一片柳叶,别说是桐叶宗,就算是玉圭宗的地仙,都未见过。
桐叶宗那位老元婴的遗憾后半句,则是“一片柳叶斩地仙”。
姜尚真揉了揉下巴,“在我手上,姜氏威名沉寂两百年,此次出山,不杀个地仙,对不起列祖列宗。”
陆雍泪流满面,抬起头,“前辈杀我陆雍这等末流元婴,岂不是更辱姜氏?前辈应该换一个杀啊!”
姜尚真啧啧道:“这句话,说得如我一般机敏过人啊,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姜尚真打了个响指,那片柳叶与小天地一同消失。
鬼门关转悠了一圈的陆雍仍是不敢起身,狼狈坐在地板上,“求前辈再给陆雍一个机会,此次若是不让前辈满意,陆雍自求一死,只是万一如此,还希望前辈不要迁怒青虎宫。”
姜尚真点点头,“还算说了句人话,行了,起来吧,堂堂元婴地仙,哭哭啼啼,传出去还以为我姜尚真仗着境界欺负人。算你运气好,你陆雍今天要是玉璞境,就已经死了。”
陆雍果然立即站起身,再次老泪纵横,“谢前辈不杀之恩。”
姜尚真感慨道:“看着你这番作态,我竟然觉得有些可怜,看来是在某个地方待久了,心肠也跟着软了。要知道当年遇上同境的桐叶宗地仙,最后任由他跪地磕头一千个后,我仍然觉得诚意不够,还是赏了他一柳叶,割掉了他体内那尊元婴的头颅。此次返回宗门,得找点棘手的事情做做才行。”
姜尚真摆摆手,“出去吧,你送完了东西,事情就算到此结清,不用担心我跟你秋后算账,青虎宫那名弟子,依旧可以去往云窟福地。”
姜尚真没来由心情好转,哈哈笑道:“对了,这叫一码归一码。”
陆雍倒退着走出屋子,关上门后,突然意识到这间屋子,才是他在渡船上的下榻之地,不过哪敢再敲门,直接跟渡船管事要了一间寻常屋子。
在夜幕中,陆雍重新去往陈平安房间,落座后,什么都没有多说,拿出了三只造型古朴的小瓷瓶,在陈平安的疑惑眼神中,陆雍站起身说道:“居中瓷瓶装了六颗坐忘丹,其余两瓶各装了六颗火龙丹、布雨丹,瓶底有铭文落款,前者主材选自一条火蛟遗蜕,后者取自山门那堵墙壁的独有青苔,适合地仙以下的所有练气士,两颗一起服用,效果极佳,可以壮大魂魄,有‘金身描漆’的美誉,尤其是被阻拦在金丹境门槛上的练气士,视为破境捷径。”
不等陈平安拒绝。
陆雍沉声道:“若是陈公子今天不收下,陆雍不敢强求,那么恳请下次路过天阙峰,记得在我青虎宫废墟上,为我陆雍上三炷香。”
说完之后,陆雍直接身形不见。
裴钱瞪大眼睛。
天底下还有这么送礼的路数?
这个她可不想学。
陈平安站起身,环顾四周,“姜尚真,出来一见?”
姜尚真站在观景台那边,笑眯眯挥挥手。
挥手打招呼之后,姜尚真身体后仰,直接倒掠出了观景台,撞入渡船一侧的云海之中,潇潇洒洒走了。
陈平安伸手揉着眉心。
头疼。
陆雍惴惴不安去了姜尚真“与自己讲道理”的屋子,敲门后无人响应,壮起胆子又敲了一次,仍是没有动静。
等了许久,这才推门而入。
已不见姜尚真。
只有桌上多出一大把谷雨钱。
陆雍怔怔坐在桌旁,老元婴沉默片刻后,抬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