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悬山的破土动工,只要涉及到山字印本体,哪怕一丝一毫,就是对师尊的大不敬。
当时两人争吵不出答案,不惜为此大打出手,事后又各自在上香楼点燃三炷香,惊动了常年待在天外天的掌教师尊,师尊先是返回青冥天下的白玉京,然后亲自颁布了一封旨意,两位师兄弟这才消停,但是在那之后,原本手握大权、几乎不输师兄的小道童,一气之下,就不再处理任何倒悬山事务,全部甩给大天君,自己就守着这么一块蒲团。
坐在拴马桩上的抱剑男子,整个大白天都在酣睡,到了晚上反而清醒得很,眼神明亮得如同皎皎明月,满脸看热闹的笑意,左右张望,似乎在等人。
左等右等,没有等到意料中人,他便有些不耐烦,跳下拴马桩,绕过镜面大门,来到小道童旁边蹲着,耳畔唯有小道童慢悠悠的翻书声。
小道童最近心情本来就很糟糕,他虽是大天君这一脉的道人,却与三掌教陆沉关系亲近,见到那个姓陆的娘娘腔,就烦。小娘娘腔口气恁大,更烦。师兄大天君跟人打架打输了,还是烦。
天底下怎么就有这么多烦心事?
之前没有被小掌教陆沉骗到这座天下的倒悬山,待在那座白玉京,可没有这么多烦心事,每天陪着陆掌教在顶楼的栏杆上散步,眼巴巴等着师尊从天外天返回白玉京休养生息,偶尔运气好,还能遇到百年难遇的道祖老爷,道祖老爷是个大忙人,很少出现在白玉京,要么在不知名的秘境云游,帮忙稳固气运,打造成可供修士居住修道的洞天,要么在那座小莲花洞天观道,道祖老爷当然已经不需要悟道了,所谓观道,按照自家师尊的说法,也只是观看别人的小道罢了。
小道童受不了身边这抱剑汉子,“归根结底,不就还是个小姑娘嘛,有什么好瞧的。”
抱剑汉子笑道:“你不懂,我这戴罪之身,在此受罚,难得有点小兴趣。”
小道童合上书籍,咧嘴笑道:“呦,一门之隔,身处浩然天下,还拥有仙人境的大剑仙呢,小兴趣?多小?”
中年男子摇头叹息道:“跟你这种家伙聊天,真没啥意思。”
汉子又补了一句 ,“还是咱们隔壁那一对,比咱们合得来,这不现在都已经开始小赌怡情了。”
小道童这才有了点兴致,“赌什么?”
抱剑汉子试探性问道:“蒲团借我一半坐坐?”
小道童纹丝不动,冷笑道:“你觉得呢?”
汉子不再纠缠这点,继续道:“隔壁老姚在跟那位佩刀的道姑,在赌小姑娘天亮之前,返回剑气长城的时候,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小道童问道:“就不能是一个都不回?”
抱剑汉子摇摇头,望向远方,“她一定会回剑气长城的。”
小道童问道:“因为宁、姚两个姓氏的荣光?”
汉子叹息一声,神色复杂。
小道童眼睛一亮,随手挥袖,心中以东宝瓶洲口音默念两个名字后,有两道青色符箓随手画符而成的同时,一闪而逝。
抱剑汉子一弹指,将那两缕比青烟还缥缈的符箓击碎,没好气道:“非礼勿视,非礼勿闻。”
两道符箓,一张天地回声符,一张清风拂面符,前者能够在天地间快速游曳,只要某地交谈,涉及到画符之人默念的文字,这张符箓就开始灵验,就可以悄然记录对话。后者拂面符,则可以找到符箓所绘的人物,传回一幅幅画面。
两者品秩很高,极难画成,但是在山上属于道家符箓一脉的鸡肋,因为回声符也好,清风拂面符也罢,遇上术法禁制、煞气浓郁的地方,会急剧消耗符箓灵气,例如撞上门神坐镇的大宅,文武庙,城隍阁,乱葬岗等。
哪怕符纸材质好,可惹来的反弹就大,动静太大,被修士察觉后,自然会被视为挑衅,循着蛛丝马迹,很容易找到画符之人,最终惹起纠纷。
所以两张符箓,只适合于“无法”之地的游荡侦查。
不过小道童在倒悬山自家地盘驾驭两道符箓,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只可惜被那位倒悬山剑仙弹指破去。
抱剑汉子问道:“赌不赌?”
小道童兴致缺缺,摇头道:“不赌,你这么个烂赌鬼,赌品之差,在倒悬山能排进前三甲,我跟你赌,赌输了,我肯定给你东西,赌赢了,肯定拿不到东西。赌什么赌,不赌。”
汉子意态萧索,“我这辈子算是没啥盼头了,就连当个赌鬼,都不能排第一。”
小道童想起一件有意思的事情,笑哈哈道:“你算好的了,瞧瞧敬剑阁里头那两把破剑,你再回头看看自己,路过此地的各方人士,不论是剑气长城还是浩然天下的,谁不对你毕恭毕敬?在他们看来,你这位活着的大剑仙放个屁都是香的。”
抱剑汉子没有恼火,自嘲道:“这么说来,我在这儿看门,确实不该有什么怨言。”
小道童放下书籍,双手抱住后脑勺,仰头望向天幕。
汉子喃喃道:“对于市井百姓而言,离家一百年后,家乡差不多就该变成故乡了,对于练气士,一千年怎么也算,那我们这拨一万年往上的刑徒流民呢?”
小道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回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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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悬山夜幕深沉,大门那一边,烈日高悬。
同样有两人坐镇门口,还是剑气长城和倒悬山各一人。
一名灰衣老剑修正在正大光明地淬炼本命飞剑,旁边站着一位悬佩法刀的中年道姑。
道姑皱眉道:“宁丫头私自去往倒悬山,不合规矩,到时候大天君问责下来,我就实话实说了。”
老剑修点头道:“照实说便是,由我担着。”
远处走来一群少年少女,俱是剑气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