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的时候,陈平安一个人坐在空落落阴恻恻的灵堂,没有半点畏惧,坐在火炉旁,喃喃道:“既然这辈子不喜欢当男人,那就下辈子投胎当个女人吧。”
其实那天闲聊,娘娘腔就问陈平安,为什么明明是第一个找到了他,还要放过他,给他指出一条去往大山更深处的小路。
陈平安就说我怕你被抓回去给姚老头打死,到时候就你这点芝麻胆子,变成了厉鬼,谁都不敢去报仇,也就只敢报复我了。
当时娘娘腔笑得特别开心。
其实哪怕陈平安现在回想起来,娘娘腔当时笑起来的时候,模样还是挺丑的。
不过实在让人厌恶不起来就是了。
桂花树底下那位姿容明艳的“年轻女子”,已经气得火冒三丈,被一个家伙这么目不转睛盯着瞧,她,或者准确说来是他,如果不是忌惮伤及桂花树,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就要祭出那两把本命飞剑,乱剑戳死这个长了一双狗眼的家伙了。
陈平安回过神后,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无礼,拱手抱拳,歉意道:“对不住,有点走神了。”
那人眯起一双好似吊挂着春色春光的桃花眼眸,伸出并拢双指,戳向陈平安,然后微微弯曲,挑衅意味,浓郁至极。
陈平安不再只是转头姿势,干脆转过身,拍了拍身边高枝的空位,笑道:“作为赔罪,我可以先替桂夫人答应你,可以在这边欣赏倒悬山的风景。”
他双手负后,扬起那张娇若春风的容颜,笑眯眯道:“你喜欢男人?还是说只要好看的,男女都喜欢?”
陈平安一阵头大,使劲摇头,以示清白。
他当然只喜欢姑娘。
而且只喜欢一个姑娘。
桂花树底下那人,放在身后的双手附近,出现了一金黄一雪白两缕剑气,极其细微,几不可见。
显而易见,一言不合,他就要飞剑杀人了。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笑道:“说出来你可能会更加生气,但是你这样穿,很好看。”
陈平安双手撑在树枝上,眼神澄澈,“是我的心里话。”
是男子却女子妆容装束的那人,皱了皱眉头。
他默然离开,没有离开山顶,而是站在观景台栏杆附近,眺望远方。
陈平安从枝头一跃而下,对他的背影喊道:“我走了啊,如果你想去桂树上赏景,最好趁着现在人少,不然桂夫人可能会不高兴的。”
那人无动于衷。
等到陈平安远去,他才回头看了眼桂树,犹豫半天,还是没有去更高处观看倒悬山。
至于那两缕剑气,早已收入腰间那条彩带之中。
它们其实并非剑气,只是瞧着不起眼而已,但却是两把品相极高的本命飞剑,分别名为针尖和麦芒。
生而既有。
是谓先天剑胚。
而且一生下来就有两把本命飞剑的,是剑修中的万中无一,重点不在那个一,而是无这个字。
关键是飞剑品相好到吓人,所以他师父说他必然是上五境剑仙之资,否则就不会收取他做弟子了。
但是需要多少年才能跻身玉璞境,师父没有说,他也没有问,因为他丝毫不感兴趣,他更多还是痴迷于大道推衍术,只可惜师父说他在这条道路上走得不会太远,继承不了师门衣钵,连同师父在内,所有师兄弟都怂恿他去修习剑道,他其实知道,不是他们真的期待自己剑道登顶,独占鳌头,而是不怀好意,想着看自己笑话罢了。
理由很简单。
他恐高。
一位恐高的剑修,像什么话。
他如今偶尔驾驭飞剑,御风远游,从来不会高出地面两丈。
他瞥了眼之前那家伙坐着的桂树高枝,觉得自己其实也傻了吧唧的。
陈平安返回圭脉小院,金丹剑修马致已经站在院中,笑脸相迎。 原来陈平安主动去找了马致养伤的院子,询问何时能够继续试剑,三天后圭脉小院就恢复最早的样子,马致帮陈平安试剑,金粟负责一日三餐,偶尔桂夫人会来到小院,也不打搅两人,只是安安静静坐一会儿,最多为两人煮上一壶茶就走。
在这期间,陈平安拿出了那张枯骨艳鬼栖息隐匿的符纸,桂夫人拿在手中,很快就将那名白衣女鬼从符箓中“抖搂”出来,然后这位在彩衣国城隍庙气势汹汹的白衣女鬼,她第一次重见天日,就看到了一位元婴境的桂夫人,一位从地仙跌落金丹的老舟子,一位金丹剑修的马致,外加一个仇人陈平安。
如果不是女鬼已经死了,恐怕就要再魂飞魄散一次。
最后在桂花岛这座小天地的“伪圣”桂夫人帮助下,枯骨艳鬼发下神魂重誓,效忠于陈平安一甲子,作为报酬,她可以从那张没有灵气浇灌就会神魂点滴流逝的符箓中走出,“住入”槐木剑匣之内。
因为古槐历来就有“槐宅”之说,不仅仅是草木精怪,偏好千年以上的槐树,阴物鬼魅同样如此。
之前临近倒悬山的一次夜幕里,星河璀璨,老舟子突然找到陈平安,带着他去往桂花岛山脚的渡口,等到陈平安到了那边,才发现渡口上攀援着一条年幼蛟龙,头颅搁在岸上,大半身躯没入海水,它望向陈平安的眼神,充满了稚嫩的好奇和感激。
老舟子蹲在岸边,啧啧称奇道:“这个可怜的小家伙,搁在咱们身上,也就六七岁的样子吧,桂夫人当时不愿为难这个无辜的小家伙,便只留下了龙王篓,将它放生了,不曾想它好像无家可归,很快就追上了桂花岛,又不敢太靠近,整夜呜咽,绕着桂花岛徘徊不去。现在咱们越来越靠近倒悬山,小家伙大概知道再往前就必死无疑,就连白天都嚎得厉害,如果不是桂夫人可怜它,帮着它遮掩了气机,恐怕早就被山上那些怀恨在心的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