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嘴角,笑道:“自己心里不痛快,就要一拳打死人,那也太霸道了。何况我很快就要离开梳水国,横刀山庄想要找我的麻烦,都不容易。最多就是给那女子在背后骂上几句,我又听不到了。”
宋雨烧转头看了眼神色真诚的少年,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笑道:“这种话,老夫这个岁数的老头子来说,是可以的,半截身子入了土,万事皆休,还能如何?你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娃儿,老气横秋太无趣。”
陈平安没有反驳什么,一拳之后,心中萦绕不去的积郁清减许多,这就足够。
他记起一事,轻声提醒道:“古寺里自称梳水国四煞的嬷嬷,跟一名魁梧汉子一起进了你们庄子,老前辈要小心些。”
宋雨烧哈哈大笑道:“这算什么,加上方才水榭里的那位韩氏贵公子,恶名昭彰的梳水国四煞,已经凑齐了。”
陈平安疑惑道:“剩下的那个魔头?”
宋雨烧摇头苦笑,“不说也罢。”
陈平安喝了口酒,想着事情。
老人心中了然,坦诚相见道:“此次邀请你们来此做客,并无任何算计的意思,只是纯粹希望这么个庄子,别尽是一些人模狗样的混账货色,这座剑水山庄,毕竟是老夫亲手经营出来的地方,不想处处是狗屎,这里一坨那里一滩的,害得老夫在自家走路都嫌恶心。有你们在家中做客,老夫就顺眼许多了。”
陈平安哭笑不得,这位老前辈也太耿直了些。
陈平安并不知道,宋雨烧在江湖上,除了越来越响亮的剑圣头衔,还有同辈中人赠予的“铁疙瘩”的绰号,说的就是宋雨烧不苟言笑,在家族是如此,在家外的江湖更是如此。若说宋凤山半点不随宋雨烧的性格,还真是冤枉了小剑仙,只不过宋雨烧身上的老辈江湖气,古板迂腐,束手束脚,一心追求剑道极致的宋凤山不屑奉行而已。
宋雨烧这么一位古稀之年的老人,见识过太多的江湖风浪和人心险恶,愈发笃定一件事,道理只需说给讲道理的人听,否则腰间那把锈迹斑斑的老铁剑,就是他宋雨烧的道理。宋雨烧喜欢一人一剑游历江湖,这些年见过许多锋芒肆意的后起之秀,天赋那是真好,可武德是真不咋的,但是一样混得风生水起,仰慕他们的江湖人物,多如过江之鲫,宋雨烧不太明白,三十年,或是五十年后,江湖就要交到这些人手上,那还有啥盼头?
只是宋雨烧的剑术再高,也只是一人而已,同辈老人一个个走了,带着那些晚辈不爱听的老话老规矩,一起埋进了泥地里,如今连亦敌亦友更是前辈的彩衣国老剑神都死了,宋雨烧便有些提不起兴致。
觉得如今的江湖,清汤寡水的,全然没了酒味。
一老一小闲来无事散着步,宋雨烧突然说道:“瀑布水榭那帮人眼拙,看不出你的拳意高低,老夫却看得清楚,所以多嘴说一句,你当下的心境有些问题,三境破四境,是我辈武人的第一道大门槛,你底子打得越结实,一旦带着心结破镜,反而越容易出现纰漏,一座大雪山崩塌的声势,可要比小山头的泥石流,可怕千百倍。小娃儿,你当下要留神啊!”
陈平安悚然醒悟,伸手抹了抹额头汗水,沉思片刻,转头道:“谢过老前辈提点。”
宋雨烧略作思量,说了一些看似题外话的言语,“先前收拳,是你做人厚道不假,但是对于你的破境一事,反而不美。按照一般的江湖路数,你若是一拳全力递出,打得那女子重伤甚至是毙命,之后顺势惹来众怒,一番大战血战死战,说不定就是你破境的契机,便是山上神仙所谓的机缘了。”
陈平安笑了笑,并没有后悔,又说了一句很有老气横秋嫌疑的话,“没有关系,该是我的,跑不掉,不该是我的,抓 不来。”
宋雨烧其实一直在仔细打量少年神色变化,观其神色从容,眼神清澈,老人暗暗点头。
眼前少年与自己孙子宋凤山信奉的剑道,天差地别。虽然暂时不好说谁对谁错,谁能走得更快更远,但是宋雨烧个人觉得,背剑游历却剑术蹩脚的外乡少年,要更对自己的胃口。在教育子孙这件事上,书香门第确实比江湖门派更有能耐,对此宋雨烧心悦诚服,早年潜心剑道,对于家族门风的栽培塑造,灯下黑了,或者说也是无从下手,最多不过是打骂二字而已,如今回头再看,老人唯有愧疚遗憾了。
老人其实不觉得自己比横刀山庄的王毅然,好到哪里去。
礼出世族,法出宗门。
礼仪规矩,真正的世族子弟自幼耳濡目染。神仙术法,山上仙家自古传承有序。
宋雨烧对此深有感触,他曾经远游南涧国,与那边的名士有过交往,哪怕性格各异,可确实各有风采,哪怕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一样让人自惭形秽。
在瀑布和剑水山庄之间的路旁,有一座翘檐可爱的精美行亭,悬挂匾额“山水”,楹联是“石白嶙嶙,水清潺潺”,简单且别致。
宋雨烧显然对这座行亭情有独钟,拉上陈平安坐在亭内长椅上,相对而坐,老人横剑在膝,少年背剑在后,一个被江湖誉为剑术入圣,一个如今连出剑都没信心。
视野开阔,远山如黛。
山风清爽,让人心旷神怡。
宋雨烧在此静坐,也不故意跟少年客套寒暄,只是想着心事。
孙子宋凤山对于江湖事,谈不上野心勃勃,更多还是那个孙媳妇在推波助澜,一天到晚吹枕头风,使得孙子自认为不过是顺手为之的小事,便要当那武林盟主,而且要黑白通吃,甚至把手伸到庙堂上去,否则以宋凤山的秉性,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