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
簪缨整个呆住,受宠若惊地摇手,“这怎么成?”
而后不能理解地转头看卫觎,“小舅舅,这是做什么……”
“这有什么不成的?”被点中的几人却不以为忤,含笑活动着手腕,真有悉有尊便的意思。
谢既漾已回头让使女去选马挑球杆了,斜睨着卫觎,对簪缨笑道:
“他?以前对我们发号施令的还少么。可惜人家有大志,看不上咱们这些玩物丧志的世家后胤,发了誓言不再踏入游园乐地一步,从军去了。你老人家话说得狠,何以又破戒?”
说到这里,谢既漾终究不平,皱眉看着卫觎,“既说要保家卫国,便做些真章,在家门口陈兵列阵算什么,大司马何时威风够了,打算退兵?”
谢氏女真性情,看不惯的事便是皇后之尊也照说不误,旁人怕卫觎,惟独她敢说此话。
场子里没有征兆地静了静。
“阿漾。”谢二郎扯她袖子,半阻拦半解围,“你的清谈手段还是跟大司马学的,强逞什么,今日只谈风月,不说这些。”
簪缨已有些为难地看看谢姊姊,又看看小舅舅,生怕他恼。
卫觎凉哂谢氏一眼,不见喜怒,“你玩不玩?”
谢既漾看见簪缨看她的示弱眼色,仿佛在拜托什么,无端像一种于人无害的小动物,脾气硬是磨消了。
她长呼一口气,对这乖巧的小妹妹柔声道:“阿缨还不会骑马,今日看着我们玩就是了,待你学会,再一道上场不迟。”
而后果然不谈国事,四人热身上马,马蹄劲扬逐飞尘,挥杆飒沓如流星。
簪缨看得心潮澎湃。
正这时,她自己的小马也被牵过来了,是一匹尚未长成的汗血马种,还不及她高。
只见这匹小汗血马,浑身栗子色的毛发散发着绸缎的亮泽,一双深褐眼瞳,灵动非常,簪缨第一眼见到便喜欢上了。
只是看它漫然昂首、鼻息噏噏的模样,很有些傲气,簪缨又不大敢靠近。
“别怕。”卫觎带着她去摸小马的鬃毛,没什么客气的,想怎么捋就怎么捋,那马驹也奇得很,见了旁人不屑理睬,在卫觎面前却贴首驯伏。
卫觎细细地教簪缨如何握缰绳,如何夹马腹,何处放松,何处用劲,而后在她腰间轻轻一提,便将人托扶上马。
“小舅舅!”簪缨视线骤然拔高,摇摇晃晃,惊呼道,“我还没准备好呢!”
“我在这,还能跌了你不成。”卫觎发觉女孩不敢怒也不敢言的神情,阳光斑斑点点洒在他眼里,眸底始见笑意,耐心教她,“双脚踩进蹬子里。”
“哦……”簪缨紧紧揪着马缰,依言行事,这副马镫的高度是为她量身而制的,小鹿皮靴踩上去,正好合力。
只是她第一回穿骑装没经验,裙裾裁得长了,有一截被卷进靴底,不免碍事。
卫觎看见,单手控辔,另一只手弯身低下去拉出那片柔软的裙摆,意态随性地绕上腕子,单手扯成个结,垂在女孩脚踝边。
晃晃荡荡,瞧着还有几分俏皮。
簪缨怎好让他折腰做这个,脸颊立刻红了,欲盖弥彰般看看四周,总觉得大家都在看她,矮下头低哝:“小舅舅,不好意思。”
“别动。”卫觎淡道,“踩我手了。”
簪缨慌忙“啊”一声,又想缩脚又不敢塌下腰肢,一面握缰一面低头,从没想过自己这样笨,学个骑马都手忙脚乱。下一刻定睛一看,小舅舅的两只手骨骼分明,玉不染尘,正好端端地给她牵着马。
卫觎迎着她目光,逸丽的脸上有谑气,“是不是放松了?”
簪缨扳脸扭过头,又逗人,又逗人。
不远处的亭帐里,谢夫人程蕴看见这一幕,怔怔轻叹,“好多年不见十六郎有这种神采了……”
系马高杨垂柳。
好像当年少年。
缀在马驹后头背匣的谢榆也啧舌,原来大将军教人,还有这种娇气的教法啊。
想大将军在军镇训练重骑兵时,谁的马术不过关,他就照着谁的屁股一脚踹过去,张嘴便骂,同僚便笑,埋汰得你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一钻,保准下回不敢再犯。
亲自给人牵马坠镫的大将军,太吓人了。
慢悠悠走在旁边的林锐看着前方,忽然低问,“那东西收好没有?”
谢榆一瞬会意,抚按着衣襟回以低语,“放心。日日贴身带着,睡觉都不敢离身。”
林锐一笑,“那你可得勤些沐浴。”
谢榆望着前头泰然牵马的高大身影,笑不出来。他得大将军信任,怀揣的是大将军的命,岂敢不视之如命,昼夜上心。
忽而不知何处响起一阵悠扬笛声,配合着场中催马夺球的场景,极为衬合。
卫觎道:“蔡邕传下的柯亭笛,这一代到了个姓卓的手中,说是江左第一。喏,那凉亭里吹笛的就是,给你听个响。”
他慢慢牵着那匹个头尚矮的小马在柳荫下走,无端有种大人溜竹马玩的样子。簪缨呢,自然就像个骑在竹马上的小女伢,可她依旧乐呵呵,轻轻提醒,“小舅舅,当人的面你可别这么说。”
卫觎莞尔,笛音中,又指向簪缨上回来登过的曲桥,“曲水流觞,兰亭行草,起于江左兴于王氏,他家子弟在占尽风流才气上的确得天独厚,好风景,多瞧瞧。”
那处水边有文人雅士正在吟诗作赋,也不知谁是谁,临风远望,只见得翩翩大袖,飘带如云,又有紫罗香麝,妙语笑声,真似一幅有声有色的画卷,雅人深致。
卫觎没有很多时间能陪她,那便索性收拢这些高冠风流,教她一日看尽。
簪缨果然目不暇接,然而更多时候,却是舍不得地频频低头去看小舅舅神色。
她想知道他费了这么多心,是否也和自己一样快活。
少女小声道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