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公子近日劳累过头了,让她睡一睡,并无大碍。”
他给出的熬药方法,需用文火慢熬雪山水莲八八六十四刻钟,也就是将近一日半的光景。杜掌柜得知后便去一刻不离地守着药炉。
卫觎留在屋里守着她。
堂内开窗散了血腥气,正是夜清月凉。葛清营料理完一个,没有离开歇息的意思,观觇卫觎侧脸,“上个月发作了几回?”
徐寔眼皮一跳,感知到不屈权贵的葛神医要骂人的前兆,欲替主公遮掩,卫觎眼睛不离榻上人,随口道:“没有。”
连掩饰都懒得装一下。
葛清营皱眉伸手,捏住他的手腕。
卫觎却翻手挣开,即使知道簪缨睡梦中什么都听不到,仍然忌讳在她耳边说这些不好的事。起身对葛神医向外比手,“外面说,有劳先生。”
葛清营好歹怀着一颗济世救人的慈悲心捺住了脾气,三人坐到屏风外,葛清营仔细地给他把了回脉,越听眉头越紧。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卫觎好几眼,最终只是叹息:“若还想撑完这场仗,不可再动怒。”
从听得簪缨中蛊开始,便反常地压下怒气,静得像一潭深水的卫觎漫不经心道:“知道。”
“不可再动欲。”
徐寔忍不住看了大将军一眼。
从侧面看去,男人高挺笔直的鼻梁如一座峰峦伫在刀削的崖壁之上,生了这张掷果盈车的面孔,却又如此凛寒不近人情,只会让人想到禁欲二字,而不会将任何放浪靡乱的字眼与他沾边。
所以世人皆道,大司马不近女色。
然而那羌人之蛊,本就是激发男人一切欲/望的恶魔。
从前每到十五圆月夜,大将军是要泡在冷水桶里冷静自己的。
可自打回京这几回发作,每次都赶上离得小娘子很近,早早备好的冷水浴都无用武之地。徐寔有些难以想象,大将军不行那事,是如何忍耐下来的。
卫觎不怎么当回事的样子,出人意料冒出句兵营荤话:“这你得跟我身子说啊,我哪里管得住。”
不管他是不是故作轻松,葛清营神色不动,说出第三桩叮嘱:“不可再动情。”
徐寔心起惊雷。
卫觎霎然挑破眼锋,推开神医手指收回腕子。
屋内一时静得离奇,从他的位置,只要想转头,便可透过屏风的空隙看到内室榻帐。然而那张如冷玉雕琢成的脸,始终未动。
莹莹烛光映着他,也映着榻上少女安静的睡颜,轻匀呼吸,若有似无。
“不曾。”半晌,卫觎从薄唇间吐出两字,不容任何质疑。
夜尽天明后,药还在熬。
这日宫里却有一场给卫觎举办的饯行晚宴,不管皇帝内心如何忌惮大司马,面上功夫还是要作足,此外还特意延请顾沅与卫崔嵬两人坐贵客席首,颇有款洽修好之意。
守在小小闺寝中一夜未离身的卫觎,直接拒了。
这一来,皇家的颜面挂不住,李豫在宫里也不解,他都已经将姿态放得这么低,卫十六得寸进尺也不是这么个进法,勒令太子亲自登门请人。
“大将军,林将军禀报,太子殿下带着礼官到府门外了。”
春堇将林锐的话带进内室,不敢过于近前,有些小心地禀报。
卫觎听后面色如常,命她留在屋里守着簪缨,自己走出东堂。
经过门廊下,已经裹好伤口的谢榆依旧在此站岗,只是双眼红肿如桃。卫觎擦肩时,就着他背匣姿态,随手挑开匣销,伸指一探,抓出两截近丈长的泛绿铁槊,双手各提一杆,边走边对接着一扣一拧,转瞬合为一根将近二人高的绿沉槊!槊头八棱,无锋生寒,卫觎就那么单手提槊,臂肌鼓张,步履淡着。
府内暗哨目睹此景,如有罡风拂面,默默后退。
此时身着四爪蟒袍公服的李景焕,正站在新蕤园府外。他昨晚听到探子回报,道阿缨府上入夜后有医士出入,心中隐隐不安。
正自沉凝,忽似错觉一道冷气裘来,李景焕无端打了寒颤,回神冷冷地望向府门,心道今日卫觎若张狂,他必给他扣一顶大不敬的帽子,让户部运送资粮一事成为泡影!
一念未罢,眼前紧闭的府门突然炸裂开一洞!木屑纷飞,一杆铁槊猛如虎爪刁如蛇信疾如电闪,正中李景焕胸口。
李景焕还什么都没明白,就已被击飞到宽巷对面的墙上,坠落下来后,猛地发觉自己胸腹痛若拆分,呼吸之间如刀割肺腑,喘口气都是折磨。
卫,觎……
府门内响起一道清冷嗓音,如天神敕令:“抬回去,老老实实躺两个月,敢早一天早一个时辰起来,本帅回时,即你死时。”
“殿下……”几个礼官几乎吓溺了裤子,“大司马你、你……”
“我。”卫觎横槊在门内道,“回去问李豫,这仗还能不能打,若能,北府军照常北上一千里,若他反悔,好极了,我不介意北府军再南下一百里。他大可以调兵试试,镇卫六军加上荆豫勤王,收不收得了我卫觎的命。”
这一日大司马的铁槊出匣见锋,未等杀一北朝胡虏,先断南朝太子二十四根肋骨。
只用一槊,还是槊尾,还是由始至终连门都不屑开。
卫觎说罢便返身回东院,把槊交给谢榆,净手进内室,又将春堇遣了出去,自己守在榻边。
这一去一回,簪缨还是那么安静睡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卫觎用指背轻揩她额头,不热,于是目光清柔。
终于十六个时辰过去,解药熬成这日,正是七月十五。卫觎一个人在女娘内寝,接过药碗,不用旁人代劳,外头没有一人再提一句担心大司马发病或此举不合规矩的话。
他把命分了她一半,这便是最大的规矩。
只见卫觎单膝跪上榻褥,先轻轻将人扶坐到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