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再跟小娘子回来,也是一样的。
这一来,人走茶沸,无人去舀。
园亭中难得的片刻轻闲时光,顷刻流散了个干净。
林锐将身板绷直了些,玩色全无。
徐寔看清卫觎明显淡下去的目色,笑着圆融:“小娘子越发长大了,有什么事还要避着人说。”
卫觎撂下简子,露出一对漆沉的瞳眸。
“文远以为,她向庾氏要蚕宫,意欲何为?”
他此言问得突兀。
徐寔心里随即冒出一个念头,眼锋骤紧,又觉得不可能地掠了过去,淡然道:
“大抵是心向着主公,想给卫娘娘出口气吧。那里毕竟是当年卫娘娘亲桑之所。”
紧跟着,他微微压低声音,“大将军此番回京,除了为着小娘子的生贺,便是为祖将军请封。而今朝廷的追封已经下达,至于说服朝廷同意北伐,还要徐图,京口不能久离,六月十五过后,大将军便当回了。”
见卫觎不语,徐寔心下微叹,道:“若是放心不下小娘子,不如一并……”
“她不会走。”卫觎轻淡一句话,断了军师的提议。
望着噗噗沸响的水气,他眸光深晦,手指连敲两下竹简,已是难得一见的躁虑。
簪缨随杜掌柜出了园子后,接过账簿。
她细细地看过瑞亲王府所送的奠仪,以便心里有个数,将来若有机会走动,依数回礼。
这些人情来往,虽说有杜掌柜任娘子在前料理,是万无一失的,但其中门道她还是要学着分辨,至少做到心中有数。
杜掌柜眼见着刚出宫时连五铢钱都不识得的小女娘,如今已看得懂账本,心下感慨,想起方才得的回报,低声道:“颖东那边回信了,果然寻到一个叫乌龙与手的人。”
簪缨闻听此言,精神一振,问他细情。
杜掌柜便道:“据咱们的人传回的讯息,此人本是佃客,一家五口作为当地豪强公孙氏的荫户,耕田为生。主家性情残暴吝啬,此人又是当地有名的一个刺头,脾气不好,爱穷仗义,常被主君整治,到头来落不下好,便是饿孩子苦老婆。按小娘子的吩咐,已将这口人自公孙氏手中赎出身契,好生安顿了。不知小娘子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置?”
簪缨不曾想到,两年后揭竿而起的一代雄杰,如今却尚是个看人眼色的落魄农人,想了想道,“且先如此,依旧叫人留意着。”
杜掌柜应是。
簪缨将账簿递还给他,顺手揪了片斜出枝桠的蔷薇叶,在指间虚虚柔弄,“朝中可有打听到什么动静?”
“有。”杜掌柜微嘲地轻勾嘴角,“工部和户部这几日正打架呢,为的还是建行宫的事。工部迟迟等不到下播的款项,宫殿修到一半撂在那里,那头皇商们又催要得紧,想是求告无门,闹到了明面上,户部尚书坚持说当初拟建行宫并未走公帐,又举何处何处闹蝗灾、何郡何郡增兵饷,说死不能动国库的钱。两边正如此僵着。”
簪缨眸光熠采,指腹下意识用力,翠绿汁水染上了指甲的缝隙,“还有么?”
杜掌柜:“还有便是顾御史又弹劾了太子殿下,道傅家知情不报顶替功勋,致使成忠公蒙屈一纪有余之久,太子与那傅则安交情甚密,替他求情,脱不掉一个察人不清、徇私包庇的干系。”
簪缨听他说“又弹劾”,方记起来这位顾御史便是上次她退婚时,当廷指责太子私德不修之人,不由失笑:
“这位顾大人是何来头,如此敢放言。皇帝可曾难为他?”
杜掌柜眯眼摇头,双手叉抱微凸的肚腩如安泰家翁。“这个时候越为成忠公仗义执言,越能邀名。陛下放任,老臣成精,御史台自然逮住义理大谈特谈。不过这位顾中丞倒未必是做戏。
“其人耿介。”
他说到这里,便见小娘子用清澈明亮的目光瞧着自己,唇边还有浅浅梨涡,回神放下了手问,“老仆何处说得不妥?”
“没有。”簪缨俏俏道,“原来杜伯伯也知朝局。”
“哎哟,小娘子抬举人了,我一个商人,哪里知个什么子丑寅卯。”
杜伯伯乐呵呵的,目光瞧了眼麾扇园的方向,又话风一转,“不过,小娘子欲知这些事,为何不问大司马?他身边的徐先生,非常人,人不在一京亦览一京事,向他求教不会有错的。”
簪缨眼里的笑意褪了一点,回首轻道:“小舅舅早晚要回京口的。”
她做的事,私心里也不想牵扯进他。
……
随着六月十五的临近,傅氏一案尘埃落定,十三日,傅家在判男丁离京赴岭南,却在这天清早,又生出一桩不大不小的枝节。
孙氏要与傅骁和离。
南郊离亭中傅骁一身白布素衣,面上胡髭横生,早已没了中书令的风流雅度。
他颤抖地捏着手里的包袱,本以为妻子今日是来殷殷送别的,却没想到,听到如此噩耗。
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看着眼前相伴二十载的枕边人,“连你也要舍我而去吗?”
孙氏今日穿一身玫红曲裾,挽了个油光湛然的飞天髻,虽脸上习惯了不施粉,气色却比往常在傅府亮丽许多。
站在一众灰扑扑的流人中,如灰坷枯草中的一株华英。
她淡道:“莫作此态。这些年我扪心自问,你扪心自问,我伺候公婆尽心尽力,为你傅家生儿育女,对得起任何人。那两个没能养成的孩子……这些年我常常伤心思念,你母亲却一味将此事怪在我头上,我也从不曾辩驳。则庭离家不归,她亦要怪我没有教管好孩儿,奇怪,仿佛整个二房只我一个是活人,出了什么事,罪魁都非我莫属,可我,也从不曾争辩什么。”
她抬起含泪的双眸,“你可知则庭离家时同我说过什么?他言祖母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