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呜呜咽咽,仿佛被抽干浑身的力气问他:“那我又有什么错……我可以听家里的意思跟你结婚,跟你生孩子,但我只是不想喜欢我不想喜欢的人,就连这样都不行吗?我也想不通……”
“求你了,就跟钦钦说实话吧,他想跟谁都行。”
“跟我,你可以随时看他,跟你,我也会经常回来带他出去玩……离婚吧,对外理由不管是说我出轨,还是我怎么不好都随你,只要别让我再继续待在这里……”
后续女人说了许多诸如此类的话。
男人都只是红着眼睛,沉默坐在旁边听。
等到最后女人终于哭得说不出话了,他才沉闷出声问:“……跟我在一起就让你这么难受吗?”
“你还没听懂吗,你没错,但我也没错,为什么你对我好,大家就默认我必须喜欢你!”
“我并不讨厌你,我知道你是很好的男人,可我不爱你,我只是受不了跟没有爱的人朝夕相处,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吗?”
“我很早就说了,如果你碰到你喜欢的人,我不会干涉,只要不离婚,哪怕你不回家都行,结婚证只是一张纸。”
“诡辩,邵贤你现在就是诡辩!如果结婚证真的只是一张纸,你又为什么不肯离婚!”
“因为离婚钦钦肯定跟你,我受不了一次失去两个我最爱的人!这个理由够不够!!”
争吵。
无休止地争吵。
一个受不了没有爱的婚姻,一个受不了失去爱的生活,仿佛一个死疙瘩,谁也找不到可以退让的地方。
而第二天早上。
邵钦在早餐餐桌听见邵贤告诉他母亲病情复发,身体不舒服,今天没办法陪他吃早饭。
然后他才知道。
原来母亲之前那么多次的“病情复发”,居然全都可能是因为吵架。
所以他怔愣之余,实在没有忍住问邵贤。
“就不能放妈妈走吗?我可以一个星期在这里住三天,去妈妈那里住三天,剩下的一天回老宅陪外婆或者爷爷。”
这是他昨天一夜没睡,想到的唯一办法。
可邵贤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他。
好半响才接受儿子可能听到了他们夫妻吵架的墙角,竭力平稳放下手中的咖啡:“你外婆不会允许你妈妈跟我离婚。”
邵钦知道这个。
外公外婆对母亲并不好,只是拿来当做联姻的工具:“但只要你支持妈妈,不是没有可能的。”
邵贤却望着他不说话了。
然后邵钦就又明白了。
原来他的爸爸,的确像他妈妈说的一样,只是拿他、拿一切能当借口的事当借口,究其根本还是不愿意放手罢了。
也是从那一天起,邵钦忽然觉得大人的世界很好懂。
人性也很好懂。
他坐在餐桌上直勾勾对邵贤说:“你会害死妈妈。”
大概是这句话太重。
那是邵贤唯一一次在他面前失态,摔了手里的咖啡杯,厉声让他闭嘴。
母亲的身体状况一直是他们家不愿意面对的现实。
因为按照医生的诊断,女人该在他十岁那年便去世,可一直拖到了现在他十二岁。
没人知道女人还能撑多久。
结果邵钦还像是察觉不出邵贤的绝望。
继续冷静说:“你就让妈妈最后自由几年不行吗,说不定还能活得更长点。”
邵贤当时喘着粗气看他,想要扇到自己儿子脸上的巴掌悬在空中良久,终于还是克制住没真正打下去。
一字一顿:“你们觉得分开可行,是因为你们没有过过没钱的生活。你妈妈跟我离婚,只会让你外公外婆对她更不好,不会允许她拿家里、拿我一分钱,到时候不要说吃药,根本连生活都生活不下去。”
邵钦:“妈妈可以画画。”
邵贤却顿住半晌,似乎在思考这件事该怎么告诉他。
矮下身说:“这个世界并不是公平、讲道理,只有比你阶层更高的人允许你有正常的秩序,你才能有。如果外公外婆不允许,那就没人敢买你妈妈的画,没画廊敢收你妈妈的画,有一万种办法让你妈妈寸步难行,而我只能干看着,听明白了吗邵钦?”
这些都是他不愿意拿出来和女人讨论的。
于是邵钦感觉自己终于懂了。
她妈妈生来就是浪漫主义,但邵贤不是,邵贤是现实主义。
就像郑煜知道这些给出的答案。
如果他是邵贤,就算拼了老命跟岳父岳母撕破脸皮硬碰硬,也要让自己喜欢的女人开心。
因为并不是完全没有胜算,只是“伤亡”一定非常惨重。
而邵贤权衡利弊,于公于私都不可能做出不管不顾的决定。
别说他自己的内心还根本不愿意离……
邵贤大概以为自己会告诉女人他已经知道。
但他没有。
依旧每天无忧无虑央着女人的纵容。
然而一旦意识到自己最喜欢的生活,原来一直是女人的噩梦,邵钦就再也无法对女人正在被极速消磨的生命视若无睹。
直到女人三年后真正离开他们。
这个他已经知道的秘密也在无言中被他们父子俩保守得很好。
女人临终前既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又像是解脱,拉着邵钦的手,让他以后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十五岁的邵钦当着女人的面点了头。
出了病房,心里却明镜一样知道自己这辈子恐怕很难去喜欢谁了。
因为喜欢的代价太重。
他觉得自己做不到郑煜那样,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比邵贤做得更好。
到头来会不会其实也只是害了自己喜欢的人。
所以在葬礼结束后。
他对邵贤说:“我不怪你,但也不想再看见你了,因为你爱的只是我妈妈,并不是我,所以你也不用拿对我好当做填平你内心的慰藉。就这样吧,以后你给不给我钱都行,我决定开始写小说。”
邵贤几乎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