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前。
樊家小子送张婴回长安乡, 即将抵达主宅时,果然听到比过去几日要喧闹数倍的嘈杂声。
张婴靠近细细一瞧。
过去主屋前只有三四个工匠在工作,如今却满满当当站了近四五十位工匠, 他们每人手上, 或拿着玉石、木料,或雕刻工具,埋头工作。
而在前平正中央,背对着他的高大身影, 隐隐有些熟悉。
“回来了?”
那高大身影敏锐回头, 待看到张婴后, 轻轻挥了下手, 顿了顿, 才干巴巴道, “厨房炖着汤,要不要用一碗?”
张婴莫名放松下来, 原来是便宜爹啊。
“叔父怎会来?”
张婴有些疑惑蒙毅为何会在这。
蒙毅的态度在张婴看来有些反复横跳。
最初在车队里, 便宜爹每日起码要凑过来两三回, 强行与他尬聊两句。
可等举办完巫祝奉子仪式,尤其是张婴做完骑大马任务之后, 蒙毅差不多销声匿迹,基本没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张婴并没有多难过,因为他本来就对父系血脉抱有偏见。
他甚至还和系统开玩笑说,可能他随口喊得“叔父、季父”是真的, 蒙毅调查出他并非是蒙家子,出于尴尬, 才不想和他见面。
张婴本以为和蒙家的缘分就此打止。
没想到时隔数日, 蒙毅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还如此大张旗鼓,如此喜意浓浓,实在是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咳……我。”
蒙毅仿佛被张婴的问话给弄愣,好一会才缓缓开口,“我们是一家人,祭月已过,我当然要来!”
“祭月?”
张婴一脸不解。
直到身侧的樊典小声解释,张婴才知道“巫祝奉子”从大巫祝那接回来后,前几个月,哪怕没有与亲人相认,也是不可与真正的血缘近距离接触的规矩。
但是……
张婴的表情越发迷惑。蒙毅明明知道“巫祝奉子”这个身份是伪造的,为何要如此遵守?
“哎,我妻特别看重你。”
蒙毅一眼看出张婴眼底的疑惑,他熟练地将张婴举起来放在肩膀处,小声说,“她很信那个。前些日子,她知晓我私下带你骑大马,觉得我没做好,你看看我手臂……”
蒙毅伸出手臂,黝黑的皮肤上有几道印记,“被她……嗯,划了几下。”
张婴满脸疑惑,想着有没有那么快夸张,古代闺秀岂会……然后他就看见蒙毅手臂上,几道长长的伤疤。
张婴:“……”
这时,他感觉一只手突兀地抱住他的腰,另外一只手毫不留情的一掌将蒙毅拍开,然后他身形一转,落在了另外一人怀中。
张婴惊讶抬头,恰好与一位身形如扶柳苗条的美貌妇人对视。
他眨了眨眼,发现对方举着他,正面盯着他瞅。
张婴下意识回应了一个憨憨的笑容。
这下好,对方那双的眼眸仿佛瞬间亮起来,甚至泛起了晶莹。
张婴:!!!
“妻,外面天寒地冻的。”
蒙毅侧身走过来,不知从何处掏来一件大袄子披在妇人身上,“你怎出现在门口?”
“坐立难安。”
美妇样貌看起来很羸弱,声音却较为粗犷,她抱起张婴轻松地上下抛了下,微微皱起眉,“太瘦弱,日后得好好养。”
张婴睁大眼:我去这嗓音!
和网传的东北软妹视频,“主银,俺的这颗心为你绽放”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这时,蒙毅又从兜里翻出一枚暖玉递给给美妇,随后才笑道:“哈,我岂会不信任我的副将。”
“将军!”
美妇脸微红嗔怪了一声,“咳,稚子还在。”
张婴嘴角一抽,避开视线:只要我看不见,就不能强行塞我狗粮。
等等……
被便宜爹温柔地称呼“妻”。
这,莫非就是这一世的母亲?
张婴体会过母爱的。
虽然只是幼时很短暂的一点回忆,甚至记不清母亲的样貌,但他却能牢牢记住那一份对他的爱。那才是支撑他,没自暴自弃地走向极端的原因。
思及此,张婴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抬眼,细细打量这位美貌妇人。
这位妇人样貌较好,身形消瘦,皮肤苍白得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但她鬓角遮掩不住的伤口,布满疤痕的双手,腰间斜跨的透着森森寒意的长刀,无不在提醒张婴,这绝非普通内宅妇人。
一位与记忆中温柔、柔弱、手无缚鸡之力,毫无相关类型的母亲。
张婴怔怔地看着对方,心里有些乱。
这时,张婴忽然感觉到一双纤细却粗糙的手指触碰到他后脑勺。
张婴刚准备躲,这手指力量却大得惊人,压根不是他能够撼动的。
那手指在他耳后滑动了好一会,才松开。
张婴再扭头,看见美妇脸上绽放出璀璨的,仿佛失而复得的笑容,尤其那一双眼眸,亮得仿佛有星星坠入其中,闪闪发光。
她声音带着颤:“是,是阿婴,是的。”
说罢,美妇将张婴死死地抱在怀里。
……
蒙毅见张婴木木地站在原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妻还是太心急了,她忘了两人目前是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也忘了他刚刚给予的叮嘱,要保持距离,要再给张婴一点相处适应的时间。
就像他。
之前被张婴躲来躲去的,还以为是被这小子讨厌。
后来,这小子还不是主动给他送了一份羊羹和锅盔,并且陪他玩骑大马。
现在爱妻仓促靠近,稚子应该会很慌,很怕,想跑吧。
蒙毅上前一步,开口道:“我爱妻。她很早前便念叨着你,想见你。先前回咸阳,你被陛下带回宫,没回家,她十天半月都没让我回卧室。
后来知晓你是巫祝奉子,她怕损了你的福分,所以坚持熬了几十日,掰着手指算时辰,刚过来祭月就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