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弥漫着一片社死的寂静。
暗暗腹诽人家“笨兮兮”“小笨鱼”,纵使毫无恶意,纯粹是觉得可爱,被戳穿时也还是怪尴尬的……
这回总算不止阮语一个头顶冒热汽了。
[救命!不要再乱想了!]
[可是乖乖巧巧地求人不要说自己笨不是显得更……住脑啊!]
……
思维是世间最不可控的东西,越不让想,越是想得欢。
幸好这时一队前来开路的警卫冲淡了现场的尴尬气氛。
不远处,一艘浮空艇正静静悬停着。
一双悍利沉实的军靴踏上舷梯,是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的顾上将。墨黑军服一丝不苟地包裹住一副肩背平阔、腰线劲瘦的身体,肩头徽章雪亮耀目,气质沉冷,小臂上还搭着一条折叠齐整的大毛巾——和他这身穿着格格不入的大毛巾本来是很奇怪的,可顾修寒的神色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没人觉得不对。
“修寒哥!”阮语眼睛都亮了,软软的腮肉陷下两枚梨涡,下意识地双手扒着岸沿蹿了一下。可是这边护栏太高,蹿上不去,阮语四下张望,发现得游到十几米外的观景栈道才能上岸。
这一片属于浅滩,加上鱼尾比人类下肢长一些,所以阮语竖立时尾鳍能轻松碰到海底绵绵的白砂。
尾部传来的“触地感”让分化时日尚短、经验不足的大脑产生了一种已经上岸的错觉,鱼尾自动变回了人腿,一心顾着找哥哥的阮语没察觉到形态变了,用鱼尾的发力方式一摆,结果脚底一个趔趄,上半身噗通一声栽进水里……
“咕噜咕噜……”
什么时候变的啊……
一串愕然的小气泡浮出水面。
岸上众人都是头回见到鱼在水里摔跟头,齐齐一怔,想笑又不敢明着笑,岸边响起一片嗤嗤的闷笑声。
[刚才那个动作怎么看都是摔跟头了,我不能笑,快想想伤心事……噗。]
[什么原理?怎么做到的?]
[虽然不让想但就是小笨鱼嘛,呜呜。]
……
简直变本加厉了。
人类怎么这样……
阮语恨不得钻进海沟里再也不出去了,可不出又不行,只好变回鱼尾,在浅浅的水中强行潜游到栈道。
顾修寒早已等在那里,阮语一出水,他就用加大号浴巾把面颊一片红红粉粉的小人鱼包得密不透风,抱起来大步走向浮空艇。
丢脸了,阮语不想见人,使劲把脸蛋往顾修寒颈窝里埋,濡湿的鼻尖左一下右一下蹭着军服领扣,像是想拱开扣子好把脸藏到顾修寒的军服里,口鼻呼出丝丝缠缠的热气与甜香,轻轻扫过顾修寒棱角清晰的喉结。
顾修寒常年禁欲,哪怕阮语是无意的,也经不起丝毫逗引。几缕呼吸,挨着下巴的蓬软发丝,以及细弱得几乎听不见的一声委屈鼻音而已,腹中的火团已燎得他热痛煎熬。幸而军服上装够长,裤子也还算宽松,不至于失态。顾修寒下颌死死绷着,大庭广众下无计可施,一路忍到上了浮空艇,把那条不安分的浴巾鱼卷安置在座椅上,才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
[好险。]
……
翌日。
上午十点半。
阮语前一夜把叫早时间设置成九点半,若在以往,顾修寒会准时提醒阮语起床,可今天只有孤立无援的家政机器人从九点半开始每十分钟来播放一次轻音乐。阮语睡起懒觉来没够,十点二十时机器人识别到目标仍腻在床上耍赖,终于像从锅底起黏糕一样用机械臂把阮语拔了起来。完成叫早任务后,它又催促阮语去洗漱,还在肚子上显示六百秒倒计时制造压力。
秦钺上丨门时,阮语才刚从浴室出来,唇瓣让薄荷香型的口腔清洁液刺丨激得嫣红,睫毛坠着水珠,说话声还因困意黏糊着:“秦少将,早晨好。”
[好乖啊……]
[真羡慕顾上将。]
秦钺恍惚了下,客气又温和地笑笑:“早晨好,今天要麻烦你了。”
说着,他略一张望,用一种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期待语气问:“顾上将不在吗?”
阮语还没开口,顾修寒已幽灵般悄然地从玄关墙后绕出来,漆黑眼瞳朝秦钺一转,带有摩擦感的嗓音,冷得能挫出冰屑:“怎么?”
秦钺忙敬了个军礼,目视前方道:“不怎么。”
顾修寒沉默下来,只立在一旁看。
阮语正与一绺蘸水后仍顽强翘起的头发斗争,心不在焉道:“做精神治疗时最好能用一个放松的姿丨势躺下……”
他本意是还有几间闲置的客房,让秦钺找张床躺,可危险预感拉满的秦钺急切打断道:“我躺沙发就可以。”
——如果顾修寒的眼神再阴郁一点,他可能会选择直接躺在地板上。
语毕,秦钺褪掉军靴,小心翼翼地在沙发上躺平。
阮语拉过一个单人小沙发,坐到秦钺身边。
“好啦。”阮语清清嗓子,像模像样地引导,“现在把你的身体放松,每一块肌肉都放松……”
顾修寒在一旁用光屏看报告,唇角缓缓扬起一个微小的幅度。
引导步骤其实没什么意义,幼崽时的小阮语常常一边摆弄玩具一边咿咿呀呀地唱着儿歌就把他治好了。
现在……大约是想在外人面前显得厉害一点。
看到自己说什么秦钺都立刻照做,驯顺如忠犬的样子,阮语得意地勾了勾脚尖,代替翘尾巴。
随即,他开始唱歌,进行正式的治疗。
歌声轻而柔地飘溢开来,细弱、温暖,像一缕裁剪着嫩柳的熏风,吹拂过精神体焦黑残损的区域。疗愈音波在精神体中漾起一圈圈泛着微光的、珠白色的水纹样涟漪。
依照阮语在研究院的治疗经验,精神体活跃的受损区域本该在这样的安抚下恢复平静,这样下次发作时症状就会减轻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