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来时, 回去的路上更加安静。
云层乌密,寒月孤悬,冷风从各方升起, 呼啸吹向行人, 将肩膀与肩膀间的距离填满。
感觉到凉意,盛栖把手插进兜。温潋没再像以前一样, 用手背探她的温度,帮她暖手。
影子与影子相拥, 路灯下仿佛正缱绻地缠绵, 风也吹不散。
盛栖低头看着,一步步往前迈。以后,就只能跟这个人做普通邻居了。
这是她自己决定的事情,温潋同意了, 她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与对自己有吸引力的人保持清白关系, 对盛栖而言不是易事,她本就不是一个能藏住东西的人。
正如当年她明知温潋是直的,年级第一不能早恋, 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接吻,告白,然后被甩。
正如重逢后, 得知温潋单身, 她再次忍不住, 像当年一样试探着靠近。
接吻, 上床, 然后在理不清这些情感时, 退回原位。
温潋总是被动接受的那方, 似乎在一起可以, 不在一起也可以。
往好了想,大概是她这人还有些色相和讨喜的地方,每回真能将人勾到手。
但是,结束吧。
尽管她歌颂完美,但她必须承认,她是一个小气又记仇的人。
温潋当初放弃她,她甚至不想问原因,她猜到是哪些。原因再多,也是放弃。
且她给了她这么多年时间,她并没有合理的解释,现在盛栖早就不想听了。
正如她妈妈当年放弃她,然后她爸爸再放弃她,至亲尚且如此,何况旁人。
一个邻居,甩过她一次,难保没有第二次。
她不想自己再次沉浸之后,对方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比如结婚生子一类的“正事”,又来挑她的刺,将她批得一无是处。
被喜欢的人甩了的滋味,盛栖尝过一次,记了许多年,不想再体验了。
温潋说,像花烂在泥里,像鸟飞走。
这话在当时很诛心了。
——温潋,看见花落,就像花瓣被抛弃,我仿佛感同身受。我也有坠落感,我也会难过。我有时候很矫情吧。
——不矫情。如果再代入,你就想着我会抱住你,落在我怀里,就不怕了。
——我又没说我怕。
——我怕,我不想你沾上泥土。
然后呢?
情话不止一万种说法,找出几对恋人写出他们在一起时说过的最甜蜜的对话,胜负是分不出来的。
人如果犯蠢,活在一时兴起的情话里,就会遭到背弃。
她没落入温潋的怀里,温潋躲开了,任由她掉进了泥泞之中。
走进楼里,这个时间段没人等电梯,盛栖在寂静里开始倒计时。
今晚过后,她不能再陪温潋做这些事了,也不会再聊些有的没的。
普通邻居,见面打个招呼就够了。
她原先是这样想的。
“盛栖。”
“怎么了。”
电梯往上行。
八月底,那天雨大,整个禹江被冲洗得干干净净。
她对上温潋的目光,那目光清淡地像被过滤过的白水,但她却醉了。
此后就没再清醒过。
这段时间她的所作所为,算不上聪明,但混蛋一点想,大家都没吃亏。
温潋的声音像积雪被阳光融化后从屋檐上滴落,冷意是天然的,然而又带着些和煦。
“我们重新做回普通邻居,不再互踏对方的私人空间,不再亲密接触,不发早安晚安,见面打个招呼就行。不打也无所谓。你跟我妈关系好,你们照常相处,我不会干扰。”
温潋又提醒她一遍,真正的普通邻居是什么样子的。
盛栖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想怎样,我们就怎样。但是……”
她公事公办的语气忽然一转,轻松商量道:“能不能推迟几天?”
电梯门打开,盛栖没理解她的意思,有一秒的迟疑。
温潋拽住她的袖口,把她拉出去。
楼道太过安静,盛栖不敢大声说话。
尽管这层楼四户只住了两户,除了韩箬华就是她们俩了。
“我没懂你什么意思。”
温潋的表情仍是刚才那般平稳,“我妈这周末回外婆家,我们一起过个周末吧。过完,一切再恢复原样,可以吗?”
不要听。
不要看她的表情。
也不要再站在她面前。
盛栖像趴在肉骨头面前的小狗,与生俱来的渴望让她恨不得扑上去,然而尊严却不允许,她矜持绕开。
“我觉得没有必要,对我们双方都不好。”
“之前我们的关系是你情我愿,现在照样可以,我在同你商量。况且,凡事不能一蹴而就,我们也不是一见面就发展成为那样的关系。所以,结束应该也慢一点。”
她一本正经,“我的适应能力不强,突然冷淡下来,我有些接受不了。”
“你也知道我现在身体不好,一有事情想不通,就会胸闷。到时候吃不下饭,就算你铁了心跟我做普通邻居,我妈说不定还要打扰你,让你带我玩,你肯定烦死了。”
盛栖说不出话,只看着温潋的嘴巴张合,发出好听的音色。她的表情让她看上去正在说一个科学定义,她说的就是对的,没有质疑的空间了。
但是在盛栖看来,每句话单听是合理的,把它们拼在一起,放在今晚的背景下,它们分明写着满脸的胡搅蛮缠。
温潋在她还没开口前,牵住她的手,将她家门打开了。
盛栖在门开的那一刹那恢复理智,“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
温潋把门关上,她今晚的鞋跟足够高,气势压了盛栖一路。
她用她平静又无辜的眼神,成功让盛栖闭上了嘴。
“你再考虑考虑?只多几天而已。不晚几天做回普通邻居而已,并不是要做什么,周末我们就只吃吃饭,说说话就可以。我想跟你再遛一次小七,像我们前段时间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