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冯汀猛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您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冯大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沉默了片刻终于缓和了语气:“我知道,我知道你忘不掉,难道我就能忘了吗?”
“难道你祖父就能忘了吗!”
“难道你要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你步你姑姑的后尘吗?汀儿!别再固执了,汀儿!你就算留下这张琴又有什么用,故人永远都是故人,回不来的!”
“姑母于我,宛如再造,她最后一份遗物我绝对不能让它被毁。”
冯汀的神色异常的平静,仿佛在说这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冯汀的姑姑,也就是冯大人的妹妹冯琳裳,自幼生活在淮河边上,养的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心性却如九天一般的宽广。
她读过很多书,多到冯府的一间书房都放不下,诗书礼乐无一不通无一不精,冯府才女的名声远近闻名。
那时冯汀年纪很小很小,小到几乎除了这个姑母以外什么也记不得了。
年幼时的冯汀懵懵懂懂,每日里看着兄长们捧着一本书跟在祖父身后咿咿呀呀的不知在念些什么,这个时候她也学着兄长的样子假模假样的捧着一本书,可是那本书很沉,沉到她其实不太能拿的动。
冯琳裳年纪也不小了,上门给她说亲的人很多,可是都被她给拒绝了,冯太傅为此心里十分懊恼,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看到冯汀拿着书就会大发雷霆。
那时候冯太傅的年纪还不算老,看事情更多了几分迂腐少了几分透彻。
他始终认为是因为女子读书读的太多了,所以才会心气高嫁不得人。
看到祖父生气的样子,小小的冯汀什么也不知道,就被他吓得哭嚎起来,每每这个时候冯琳裳就会过来一把将她抱起来,带她到自己的屋子里念书给她听。
冯琳裳屋子里一直挂着一把琴,全府上下除了冯汀谁也碰不得,冯汀每每心情不好了就过来缠着她要她弹琴给自己听,弹着弹着自己也跟着学了起来。
可是没等她学会一首完整的曲子,冯琳裳就不得不出嫁了。
与她定下婚约的是一个七品小将,因为打仗勇猛被升了官,他几乎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家底登门求娶冯琳裳。
当然,冯太傅起初是十分看不上他的,怎奈何冯琳裳一心只想嫁给他。
冯汀隐隐还记得那年春分,下了很久很久的雨,冯琳裳孤身一人跪在书房门前,地上散落着她们二人来往的书信。
府门前还有另一道身影也不依不饶的跪着。
不知道冯太傅是因为心疼自己的女儿,还是因为被他们的感情所感动,最后终于是点头应允了。
可是订婚还未办,宫里突然下了旨,要在各世家选择适龄的女子参加选秀,冯琳裳的名字赫然在列。
本来她这个年纪尚未出嫁的女儿已经不符合要求了,可是不知何时皇帝出宫见了她一面,从此就念念不忘。
皇恩浩荡,生杀予夺皆是隆恩,臣子怎敢与皇帝抗衡?
可是那小将军冒死求到了皇帝面前,誓要立下战功求娶冯琳裳为妻,而冯琳裳也冒着大不韪抗旨拒婚。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帝给了他们三月为期,只要小将能够平息作乱的叛军,他就给他们赐婚。
可是有时候事情就是很不巧,大军里除了奸细,叛军平了小将打赢了,最后却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小将战死的消息传了回来,皇帝下旨召她入宫,冯琳裳称着夜色跑了,一身大红的嫁衣,如红叶飘零重重的坠落在城墙之下。
冯汀还记得那一夜,她懵懂无知的问她去哪儿,姑母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颅,说自己要去找自己的丈夫。
冯琳裳死了,死的很惨,鲜血与大红的嫁衣融为一体,天子震怒冯太傅被革职查办,家中关于冯琳裳的一切都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尽。
皇帝念在冯太傅劳苦功高很快就将他官复原职了,只是一口气始终憋在他心里,后来冯太傅几次乞骸骨归乡都被皇帝否了,这件事也就慢慢的被搁置了。
皇帝逼死了臣女,还是死在了城门下,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出去皇家的脸面何存?
皇帝只好下旨加封了小将官号,给她二人赐婚,于是冯琳裳便成了那个追随亡夫而去的贞洁烈女。
自然,她的坟也不能入冯家的祖坟而是与那小将的衣冠冢合葬。
可是那小将家中无人,自然便无处可葬。
冯琳裳就成了一个禁语,谁都不能提起,就连祭拜都不可祭拜,也无处可祭拜。
直到后来冯汀偶然发现了一张夹在书中的信,才知道那把古琴是那个小将所赠,是他祖上传下来的唯一值钱的东西。
可是冯汀不知道的是,也是那张古琴,才叫皇帝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出淤泥而不染的清冷女子。
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