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 萧嵩虽然憋了一肚子火从陆府径自离去, 可是, 除了他自己身边的几个贴身护卫之外,便是徐国公府上的人,也大多并不知晓此事。
是以,这次徐国公府上的仆从急匆匆的上门来送消息的时候,陆泛心中除了感动, 多少还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尴尬……
让那仆从代为向萧嵩道谢之后, 陆泛匆匆忙忙的去了后院, 他的母亲贺氏仍旧在小佛堂中礼佛,一副不理世事的寂落模样。
小佛堂香案前供奉的经书, 陆泛只瞥了一眼,便知是出自自己的长子陆冀之手。
说起来, 他虽身为陆象先的长子,也一直在父亲、母亲膝下长大,但是, 他所练的书法, 却是另求了名家字帖。
反倒是他的长子陆冀,却是从小临了陆象先的帖子, 习得一手字,亦是同祖父颇有几分神似。
贺氏素来疼爱陆冀,又格外珍视这个长孙为他抄写的经书, 其实, 未尝没有这一笔字和陆象先颇为相似的原因……
念及此处, 原本因为前几日母亲和萧嵩之间的龃龉而免不了有些埋怨的陆泛,却又忍不住的心中一软。
母亲贺氏所言,他又何如不懂,只不过,若是陆冀长大之时,父亲还在,两个孩子又颇为投缘的话,这桩亲事或许还有可能,如今,不管是陆冀,还是萧家的孙女,年龄本就差了几岁,如今又都还十分年幼,却是连提都不必提了。
更遑论,世人虽声称“高嫁低娶”,可是,若是看看那些世家大族的姻缘关系,又哪里是依照如此行事?
萧嵩的长媳裴姀,乃是出身河东闻喜裴氏,其父裴耀卿前几年业以拜相,整个裴氏家族,更是绵亘数百年的豪门望族。
次媳新昌公主,则是李唐皇室出身。
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从来不是一句空话。就说萧家,前朝亦有萧皇后,隋朝被灭之后,仍被唐太宗颇为礼遇,凭借的,不就是其背后的兰陵萧氏么?
陆泛的心中一时间闪过无数个念头,然而,目光落在小佛堂上,最终却只是化作了轻轻一叹,躬身行礼道:“母亲,刚刚萧相公派人送信,说兴庆宫中,武惠妃刚刚已逝。”
贺氏越见老迈枯槁的手上,动作突然微微一停。
半晌,她手指微微颤抖着放下了手中的念珠,泛着血丝的眼睛里蒙了一层阴霾的雾气,末了,才声音古怪的叹道:“她也去了啊……”
安乐公主、韦后,而后是太平公主,那些女子立于大唐权利顶端的皇室贵族女子,曾经有多嚣张跋扈,多么睥睨天下,如今,还不是一个个的全都死在了她的前面?
熬死了她们,便是自己下一刻就咽气,贺氏也再没什么怨言了。
贺氏轻轻的抓紧了手中的佛珠,瘦可见骨的手上,勒出来的青筋越发清晰。
只不过,她还想撑着。
陆象先去得早,她还得替他撑着,替他多看几年,看着他们陆家的孙辈长大成才……
陆泛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色,低声道:“阿娘,武惠妃去世,各命妇需得进宫吊唁。”
“去,我当然要去!”贺氏手指微微颤抖着数了两颗佛珠,终究还是数不下去,手指一松,晃悠着站起身来,陆泛连忙伸手搀扶了一把,“阿娘。”
贺氏耷拉着的嘴角带着一丝冷笑,她们全都死了,这一次,她当然要去看看,送她们那些可都死干净了的人一程去!
·
窗外的雨声,一刻也未曾停歇。
萧燕绥将自己已知的所有的线索都写在纸上之后,自然便一眼看出来信息缺失的部分。
上一次,她在兄长萧恒手绘的西明寺地图上,清楚的勾勒出了西明寺中僧人可疑的地方,可是,萧恒再次前往西明寺后,调查出的结果,却是并不曾再同她说过。
这还仅仅只是其一。
至于其二么,自然就是,玄宗下旨后,高力士调查出来的结果了,如今这种想要把事情冷处理的动静,显然不会是无人指使。
萧燕绥自己暂时肯定是没办法从高力士的口中得到真相,不过,她倒是毫不怀疑,就算要这么冷处理,玄宗或者是高力士,肯定也要和她的祖父萧嵩通过气。
--在所有人的眼里,她都是个小孩子,他们可能觉得,小孩子忘性大,这件事所有人都不提,过一段时间,她自己就忘掉了。
不过,同她相比,她的兄长萧恒,却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萧嵩不告诉她的事情,却未必不会和萧恒说。
萧燕绥左手托腮,右手握着羽毛笔,直接在纸面上画了两个大问号的地方轻轻的敲打了两下,“啪嗒”一声,羽毛笔的笔尖沾在纸面上,墨水浸染,直接就将她的问号给盖住了大半。
“啧,”萧燕绥低低的哼笑了一声,随手把笔扔在清水里,等待羽毛笔里的墨水被洗净,然后又将刚刚几乎写满了的那张纸扔进火盆里,直接烧毁,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