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老爷甫一迈进府门,便被玉书拦了个正巧。
“奴婢给老爷请安,”玉书端庄稳妥的面容上少见的浮现出了一丝急色,“姑娘说,有要紧的事情要与老爷说,此刻正在鹿溪苑等着,还请老爷移步。”
四老爷听她这样说,便将马鞭递与身后的小厮,阔步往鹿溪苑而去。
“瑜姐儿寻爹爹何事?”四老爷大马金刀的迈进鹿溪苑,一把扶起墩身行礼的女儿,一道与她往堂屋的方向走。
“可是短了什么东西?你跟爹爹说,爹爹这便命他们采买去。”
四太太去卢府与卢家大太太叙话未归,四老爷生怕自己不懂女儿家喜欢的那些胭脂水粉、头面钗环,这便又嘱咐道:“也从你的丫头里面点几个跟上,免的小厮们粗枝大叶,倒净是买些不成用的。”
崔瑜连忙摇了摇头,直言道:“女儿那边什么都不缺,此来是想请教爹爹——”
“女儿之前只闻说那位西戎将军万俟羚,生母是西戎一个小部落的首领从中原掳掠来的女子,不知道爹爹在冬州的时候,可曾听闻过万俟羚生母的故事吗?”
提起此人,饶是四老爷这般除却妻女与母亲,便从未对旁的女人上过心的人,也不免露出了几分唏嘘。
“瑜姐儿怎么问起她了……”四老爷摇头叹息了一声,倒并未隐瞒。
便道:“据传那女子起初被掳掠到西戎的时候,倒是颇得那个部落首领的喜欢,可惜最后却因着通奸的罪名,被那首领除去衣物,锁于烈日之下,以鲜血涂身,生生被秃鹰啃噬尽血肉而死。”
“就连那个万俟羚,也因此被那部落首领怀疑血统,受尽了磋磨,还是归顺于那西戎汗王之后,才借着几分领兵的本事,得到了那西戎汗王的青眼。”
其实,照四老爷的看法,一个无辜的中原女子,惨被西戎贼人掳掠,躲闪尚且不及,又怎么会主动与什么首领麾下的兵将敦伦呢。
大概又是一桩后宅倾轧的阴谋罢。
说到底,还是守将无能,竟然护不住国朝的百姓,这才令那女子惨死异乡。
崔瑜也是因着那女子的惨状倒吸了一口凉气,平息了一会,才开口道:“那……爹爹可知道那女子是何方人士,姓氏为何吗?”
四老爷想了想,迟疑道:“仿佛是淮阳府人士罢,姓氏好像是……姓顾?”
“她被西戎贼人掳掠的时候,我们还在京师,此事还是你詹伯父在藩司案卷上面看到的。”
“据说那时有不少良家姑娘不幸被西戎贼兵掳掠,旁的人隔日都到了府衙报案,唯独她是孤身一人去冬州寻亲的,不想到了地方,投奔的亲戚却已然过世了多年。”
“还是与她一并被贼人掳掠的一位姑娘的亲人说,还有一个与他家姑娘玩的甚好的姑娘也被掳了去,看口音,似是淮阳人士,都唤她顾姑娘。”
“之后我们与西戎贼兵交战的时候,有幸救回过几个当年被掳去的女子,再问起当年被掳的那些人时,她们便哭着说,那位顾姑娘正是之前被那个首领处死的妾室,终究是我们晚了一步,未能救她于水火。”
四老爷叹息着摇了摇头,又问女儿:“瑜姐儿今日怎么想起问这事了?”
案头的鎏金兽首香炉里面,浮起丝丝缕缕的薄雾,袅袅檀香之中,崔瑜仿佛又看到了那年的永宁宫。
大概是前世景明十四年的事情了。
恰逢选秀,在京适龄闺秀并各州府送选的良家女画像,在秀女们入柔嘉殿习礼之前,便被送到了皇贵妃崔瑜的面前。
或清秀婉约,或明媚鲜妍的各色佳人绰约风姿现于纸上,那跃然纸上的娇憨鲜活之气,已经足够令当时的崔瑜羡慕。
可如今细想,那其中竟然有一张面孔,与万俟羚有四分相似。
仿佛有人在她面前低眉而笑,墩身施礼道:“民女顾氏,给皇上、皇贵妃娘娘问安,愿皇上万福万寿,皇贵妃娘娘长乐无极。”
内官便在旁边躬身,介绍那秀女是哪年哪月生人,又是由何地官员选送入京的。
经年之前的画卷缓缓展开在面前,当时的一幕幕便也慢慢变的清晰。
崔瑜全都想起来了。
当年的那个秀女,正是淮阳府人士。
天下间竟然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吗?
可若是顾氏尚有亲近族人身在淮阳府,那位被掳掠的顾姑娘,又为何会孤身一人,离开富庶繁华的家乡,不远万里赶去常年战乱的冬州,去投靠一个连生死之事,都不会与他们联系的亲人?
好不容易拨开的云雾再次聚拢,大概可以确定的便是,只怕万俟羚身上那一半的中原血脉,便正是来自于那淮阳顾氏的。
天下之人何其多,却偏偏是一个与她无甚关联的家族,数个族人陆续现于她身前,这正常吗?
崔瑜不能确定,可那挡在真相前的云雾实在太厚,也唯有万事皆疑,暂且将前世的那个秀女,当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