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走到小巷深处的卫宅之时,已经是乌金西坠的时候了。
巷子里面多是挑着扁担穿梭叫卖的行商,有常年往来在这些街巷里做生意的,与附近宅邸的主人都是熟悉的。
远远看到卫姑娘的身影,还有些不大敢认人,等到她走进了,这才揉了揉眼睛招呼道:“这不是卫家姐儿吗?你爹说,你去那金贵地界享福去了,今儿怎么回来了。”
卫姑娘便轻轻的笑了笑,“回来看爹爹的,您生意兴隆啊。”
“兴隆、兴隆!”那行商便咧开了嘴,开心的向卫姑娘拱了拱手致谢。
这可真是个好孩子,虽然也是官家的小姐,但从来也没有瞧不起过他们这些生意人什么。
当年卫家太爷还在的时候,听闻自己生意做的艰难,还时常带着这个孙女来照顾他的生意。
卫家的这位大姑娘,可真是这整条巷子里面,生得最好看,性子也最和善的女子了。
便是有些可惜,偏生是摊上了那样混账的爹娘。
那行商默默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卫家太爷,那可真是个好人啊,行了一辈子的善事,怎么偏生便得了那样的一个儿子,还讨了那样的一个儿媳呢。
简直便是家门不幸。
“卫家姐儿……”那行商往卫家宅邸的方向瞅了几眼,有些犹豫的提醒道。
“你爹最近好着呢,什么事儿都没有,你既然是已经在那金子做的地方落了脚,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便别总是记挂着这样的地方了罢,你们府里……”
那行商面上的难色更甚了,他含糊着道:“这会子怕是还有外客在呢,你一个姑娘家,也不方便露面啊。”
他虽然未曾直言,但是,卫姑娘却在听到这话的当时,便明白了他话里面的意思。
这是她父亲又去赌坊里赌钱,输了银子,引的赌坊的打手登门讨账了。
这样的事情,卫姑娘已经见过无数次了。
最先的那次发生的时候,祖父还尚在人世,看到赌坊的人拿出的那纸借据,他什么话都没有说,第二日便将卫家原本的那座三进的宅院卖了,替父亲还了赌坊的债。
还遣散了卫家的丫环小厮们,又亲自拾掇好了行囊,带着全家人搬进了如今所住的这做小宅院。
那个时候,母亲还为此闹了好些时候,说是要去寻姑母,说姑母当年出阁的时候,祖父是掏空了卫家经年的积蓄,给她置办嫁妆的。
如今卫家有了难处,姑母凭什么能够置身事外。
更何况,那几百两银子,对于卫家来说,近乎便是全部的家当,要变卖家资才能够还得起。
可是,对于姑母这个堂堂的侯爵府世子夫人来说,却只不过是松松指头缝儿的事情罢了。
卫姑娘在旁看着涕泗横流、跪在祖父面前指天发誓,说自己再也不赌了的父亲;还有急的钗环俱乱,仪态尽失,恨不能当即便杀去靖阳侯府,寻姑母讨要银子的母亲,一时之间,羞的满面涨红。
祖父当时是怎么说的?
卫姑娘记的,母亲不顾阻拦,将登门收宅子的人打杀了出去,又要吩咐小厮套了车,将她送去靖阳侯府的时候,是祖父头一次发了那样大的怒火。
卫家太爷行伍出身,幼时家贫,并不认得什么字。
是在因着江州的那场战事受了伤,不得不自此赋闲开始,才慢慢学着识字念书的。
在卫姑娘的印象里面,虽则祖父在世的时候,常年受那腿疾的困扰,去从未因此便自怨自艾过。
他时常揽着自己,讲起昔年战场上的趣事。
讲他们兵营里年纪最小的那个士兵,如今也立了战功,升作把总,娶妻生子了。
讲他们的大将军,也便是如今的靖阳侯,是如何爱惜他们这些同生共死的兵将,与他们同甘共苦、同进共退的。
……
说起那些往事的祖父,语气温和的不像是个在疆场拼杀过的将军。
当然,即便是旁的时候,祖父的脾气,也一向是很好的。
至多只是在父亲犯了浑的时候,拿起藤条作势要抽他,可最后那藤条,却往往是落到了祖父自己的身上。
卫姑娘曾经看到过,祖父一个人抱着祖母的牌位,眸光里半是愧疚,半是怀念的说着话。
祖父说,是他当年连年在外奔波,没能够顾及的上他们这个家,留祖母一个人,既要操持家务,又要教养儿女,一日的福气都没有能够享到,便累的病倒离世了。
是他没有尽到为人父的责任,这才让他们的儿子,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这满腔的愧疚,也悉数折射到了他们这些孙儿孙女的身上。
作为卫家孙辈的头一个孩子,卫姑娘自幼便是由祖父亲自教养着长大的。
她跟着祖父学了字,也念了书,明白了许多道理,也知道很多时候,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