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意识的一瞬间,江清梨只记得萧誉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喜欢你。
喜欢……
真的么?
他喜欢了夏真乔二十年,现在说喜欢上别人就喜欢上别人?
程屿假装喜欢了夏真乔二十年,现在说不想假装了就不假装了?
江清梨想啊,她是真羡慕他们这些人,一句喜欢竟然那么轻易就能说得出口。
一点也不像她。
江清梨也喜欢过别人的。
比如喜欢过秦书贺,在姐姐死后那些个只能依靠仇恨支撑,只能依靠至亲相依相偎的岁月里,没有这份喜欢,没有这份偷偷幻想过要重新开始生活的信念,她坚持得下去么?
她也喜欢过上学时的一位学长,情书夹在作业里,被姐姐和姐夫抓包。就像普通人家的家长在面对早恋的孩子一样,难免一番苦口婆心的教育。其实早恋有什么可怕的?很多时候根本不需要别人来干涉,走着走着,她就已经记不清那个学长的样子了。
她更喜欢过程屿。处心积虑地相遇,斗智斗力般相处,却一不小心交付了身心……
喜欢,那么轻轻松松的两个字,却从没给她二十四年的人生里带去过任何美好的回忆。
喜欢,喜欢
,都是骗的。
“小梨!小梨!”
噩梦中,江清梨吃力地恢复意识,抬手看到深埋在肌肤下的留置针,还有头顶上一片摇晃的洁白色。
“我在哪……”
江清梨动了动唇,声音吃力又沙哑。
“你在病房。”
萧誉守在她身边,天已经完全黑了。
“你做噩梦了,小梨,没事吧?”
江清梨摇摇头,满嘴的血腥味让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萧誉给她倒了半杯温水,她漱口,漱净口腔里的淤血。
“我又吐血了?”
江清梨看到萧誉身上大片已干涸的血迹,呈现出铁锈的颜色。
他还没来得及换下来。
“嗯,刚刚才止住,暂时不要吃东西。”
萧誉拨开她黏在鬓边的碎发。
“那夏真乔……”
江清梨恍惚了一下。
“已经没事了,但是还没醒过来。”
萧誉帮江清梨提了提被子,小心绕开她那只插着留置针的手。
“她父母都在,程屿还没来得及说……那件事。”
他指的是江清梨之前嘱咐他一定要拦下程屿的冲动。
现在还不是跟夏真乔对峙的时机。
“算了,早晚而已。”
江清梨揉了揉涨涨的太阳穴,“其他人呢?你,还有陶镌,
易扬他们。”
萧誉:“你别管其他人了,他们各自做各自的事。要我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么?”
萧誉看江清梨似乎在找什么,赶紧把她的手机从床头拿了过来。
“有人给你打过电话,有一个可能是你爸。”
江清梨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用了,我爸他……不知道我的病。”
萧誉怔了一下:“他不知道?你这病,应该有几年了吧?”
“小时候没有。其实也不是没有,只是没发作,也没做过全面检查,一直都不知道。我姐走了第二年,我觉得上腹有点疼,起先以为是伤心过度透支了身体。后来正赶上学校年度体检,说是肝损爆表。做了个加强ct,查出肝上有个畸形血管瘤,是先天的。”
江清梨若无其事地抬了下眼睛。
萧誉:“那当时大夫怎么说?”
“这种东西,可大可小,听天由命。”
江清梨道,“有的人一辈子不发作,可以跟正常人一样活。有的人突然病危了……反正,随时就嘎了呗。”
萧誉紧咬下唇:“考虑过肝脏移植方案么?”
“当然啊。”
江清梨笑:“能活下去谁想死?只不过你当肝脏移植是去市场上买块猪
肝回来么?还是说,你萧大医生手里有的是货,随便a型b型ab型o型,你想割哪个割哪个?”
“我只是想,你不要轻易放弃希望。”
萧誉微垂眼眸。
身为医生,他见多了人间疾苦。
也很明白今天江清梨这幅坦然乐观的态度,也只不过是曾无数次不甘心不放弃后,向命运的另一种屈从和对抗。
“我当然不会放弃,你看我连人都不敢杀。”
江清梨笑道,“我……还没好好谈过恋爱。”
萧誉:“小梨……”
“哈哈哈,骗你的。”
江清梨笑得夸张,呛得咳嗽连连:“你看我这个样子,我……我身边的男人要排到码头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