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慈回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怕给人留下口实,赵姬是从来不让赵安留下过夜的,董慈进屋的时候,赵姬招呼她过去梳头。
赵姬在赵府里过得好日子,一头秀发油光水滑,又加上刚刚沐浴过,头发才刚刚烘干,木梳从头滑到底,带起一阵不知名的清香,董慈梳起来也是一种享受,都有些爱不释手了。
屋子里有一面铜镜,赵姬歪斜坐在铜镜前,整个人没骨头似的懒懒散散的,等董慈给她弄好个简单的发式,就摆了摆手懒洋洋道,“李南子死了,在院子里,你看过一眼,让人处理了罢。”
李南子是董慈老母的名字。
董慈懵在了原地,手里的梳子啪的掉在地上断成了两节,响声惊醒了董慈,她也顾不得别的,转身立马往门外跑去。
厨房的院子里歪歪斜斜的躺着一个妇人,脸色铁青扭曲,嘴唇脖颈耳朵都是青紫色,身子僵硬冰凉,看起来是窒息而死,死前还痛苦挣扎过,现在一点气都没了。
是真的死了。
董慈一个踉跄跌坐在李南子身前,心里控制不住瑟缩的疼,眼泪哗啦啦不要钱似的流了下来,想来是真正的大丫在作怪了,董慈拍了拍有些窒息的心口,心说这老妖婆虽是与她相处了三四年,但素日里对她又不好,非打即骂,死了就死了,她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心脏病发作起来那种极致的痛苦,谁病谁知道,李南子在这世上也没什么福可享,死了也算解脱。
董慈吸了吸鼻子,好歹是冷静了下来,跑到房间里找了身干净的衣服,一时间倒忘了几年前她还连尸体都不敢看,有条不紊地给老母换了衣裳,整理了仪容,心说母上大人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就再不用受这恶疾缠身的苦了。
只是这身后事她得好好想一想,院子里病死了个奴隶,捅到外人那里,直接就丢去乱葬岗了事,那地方的尸首也没人掩埋,多半是要被野兽撕了吃掉的。
董慈到底是从讲人权的地方来的,又占了大丫的壳子,不到迫不得已,她还是想将李南子好好安葬了。
请赵姬和赵政帮忙,是想都不要想了。
董慈围着院墙转了一圈,还没想好就听赵姬在里面唤她,“大丫,进来一下。”
赵姬是大发慈悲,想帮她的忙了么?
董慈心里一松,忙在脸上抹了一把,往卧房里跑去,朝赵姬行礼道,“谢谢姑娘……”
赵姬似乎愣了一下,董慈心说自己这感谢似乎太轻薄了些,毕竟,赵姬肯帮忙埋葬李南子,她当真心存感激。
赵姬却没多言,只伸手拉开了梳妆盒,她惯常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双手凝白如玉,指尖上豆蔻嫣红,这双纤纤玉手拿着半片悬腰玉佩放到唇边轻轻一抿,浅绿的翡翠上印了一个完整的唇印,昏黄的烛火下那抹嫣红越发的魅惑动人。
赵姬轻笑了一声,将玉佩递给董慈,吩咐道,“把这个送给哥哥去,便说我今晚等着他来,让他定要过来一下……”
董慈心头一跳,难得逾越的脱口问了一句,“请他来做什么?”
赵姬要是肯请赵安帮忙好好安葬李南子,那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太可能吧。
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果然赵姬一开口就给了董慈当头一棒,“你个奴婢问那么多做什么,只管做好我吩咐的事便是……”
“李南子的事处理好了没,别冲撞了哥哥……还有,待会儿你就去厨房做点吃食摆到院子里,我今晚有要事要与哥哥商议,你快去罢,别耽搁了。”
看来赵姬找赵安是真有要事,费这诸多心思。
这年头不讲究人权,奴隶不值钱,死了也就死了,病死的更是晦气,是不值得主子们费心的,赵姬对赵安向来若即若离,向来秉持着让他吃得着吃不够的态度,又哪里会为了一个病死的奴隶揭下这层神秘惑人的面纱。
她现在肯放下身段主动相邀,让赵安吃个心满意足,恐怕当真是有要事相商了。
而且赵姬似乎是挺高兴的,董慈看了妆容妩媚,眼波动人的赵姬一眼,心里微微一动,赵姬平常不爱发火动怒,但也不会高兴,她对着赵安常常笑,但也不是真高兴,像现在这副精神奕奕双眸发亮的时候,从董慈认识赵姬起,可谓绝无仅有。
桌子旁边挂着副斗篷,白日赵姬出府过一次。
看来子楚公子来寻夫人儿子的人,是真的进邯郸城了。
难怪赵姬要高兴了。
董慈有些发热的脑袋也清醒下来,低低应了声是,往厨房那边看了一眼,捧着玉佩往主院里去了。
赵安身边的贴身小厮生得聪明伶俐,董慈去的时候他正候在房门外,认出了董慈,呀了一声几步下了台阶,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来了?真是稀奇了。”
酒香扑鼻,女子嘻嘻的娇嗔声若隐若现,赵安在里面饮酒作乐。
董慈心里想着李南子的事,听这小厮问,便将手里的玉佩递了过去,口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