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了,日头落得越来越早,姚寄庭忙完手头的一些文书差事,从户部出来,天色已暗。身边有同僚匆匆经过,那是前日还与他相谈甚欢的人,可是今天,所有人好像都在躲着他。
姚寄庭猜到了,肯定又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没人告诉他,他试着去分辨那些窃窃私语,只是他一靠近,同僚们就会低头各忙各的,或是转移话题搪塞过去。
姚寄庭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马车在宫门外候着,长随看到他,立即别开眼,一副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样子。姚寄庭皱眉,宫门口官员们陆续出来,姚寄庭先跨上马车,等马车离皇城远了,他才挑开车帘,确定附近没有人,低声问赶车的长随:“出什么事了?”
长随不想说,不想自家主子难堪、痛心,可这种事情根本瞒不住的。
他吞吞吐吐的,将今日从别人口中听说的传闻复述了一遍,回头见主子脸色惨白,长随赶紧道:“公子,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咱们都不清楚,那些闲话都当不得真……”
没等他说完,姚寄庭猛地退回车厢,放下帘子,人就跌坐了下去。
陆筠险些摔倒,皇上英雄救美,还派廖指挥使护送陆筠回府?
阿筠,他的阿筠……
姚寄庭捂住嘴,仰头靠到车板上,痛苦地闭上眼睛。
她有多美,没人比他更清楚,有次她坐在榻上做针线,他偷偷地走进屋,走到她身后,再猛地抱住她,她吓得尖叫出声,花容失色,认出他后马上红了脸颊,乖乖地给他哄给她亲。昨晚她从梅花桩跌下来,被皇上抱住时,是不是露出了同样的惊慌,是不是也羞红了脸庞?
她那样美,她身子那样软,她惊慌的眼睛那样惹人怜惜,皇上怎会不动心?所以,她要进宫了?
姚寄庭不想哭,可他忍不住了。
一年了,他还是忘不了她,不想忘,躺在她曾经睡过的床上,他没有一晚睡过好觉,睡前想她,梦里梦见的还是她。他不止一次找过陆三爷,求他原谅他一次,求陆三爷让他见她一面,至少让陆筠知道他有多想她,可陆家谁都不肯帮他。
一年就这样过去了,她没有再嫁,姚寄庭犹抱一分希望,直到今早祖母再次以死相逼,姚寄庭不得不答应去相看柳家二姑娘。是报应吗?他才决定娶别人,她便也要改嫁旁人?
可是怪谁呢,怪他拥有时没有好好珍惜……
姚寄庭死死地捂着嘴,只觉得外面天是暗的,他的心也暗了,这辈子都再也亮不起来了。
“公子?”马车停在了姚家府邸前,长随等了会儿不见主子下来,他有点担心,走到车前低声唤道,“公子,到了。”
“把车赶到院门前。”车里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像一棵青翠柏树突然被风卷走了体内所有水,了无生机。
长随叹口气,默默赶车往里走。
一下车,姚寄庭便大步走进卧房,房门紧闭,谁都不见。姚老太太这一天过得都魂不守舍,得知孙子回来了,一来想跟孙子商量商量对策,二来也是担心孙子听到闲言碎语难受,急慌慌赶来这边。
“寄庭,寄庭你开门,祖母有话跟你说。”打发走下人,姚老太太轻轻地拍门道。
姚寄庭面朝里躺在床上,听到祖母的声音,那道他厌烦已久却又不得不听的声音,他拉起被子盖住脑袋。门外姚老太太继续喊孙子,姚寄庭多少还是能听到声音的,忍了许久,他终于回道:“祖母,我很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才二十几岁的男人,声音却像看破红尘一样,沧桑无力。
姚老太太吓到了,那高高举起准备拍门的手,慢慢地放了下去。
这一晚,偌大的京城,不知多少人彻夜难眠。
夜色沉沉,乾元宫后殿,明惠帝同样辗转反侧。他是皇上,白日里他很有信心陆斩最终会妥协,可处理完一日的政事,晚上一趟下来,他就忍不住担心,担心陆斩劝服了陆筠,陆筠听从父命,真的不愿进宫。果真如此,他该怎么办?出尔反尔?
堂堂九五之尊,怎能食言?
可他真的喜欢陆筠,她小的时候,他只把她当孩子喜欢,她长大了,他开始把她当成女人,此时再回忆她幼时进宫的几次相处,竟然会情不自禁地笑,恨不得重新回去,那么他一定会年年都叫她进宫,亲眼看她从一个孩子长成闭月羞花的大姑娘。
睡不着,明惠帝披上外袍,慢慢走到窗前。
窗外夜色如水,明月皎洁挂在天上,明惠帝仰头望月,昨夜与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渐渐地重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陆筠慌乱躲闪的眼神,她紧张不安地挣扎,她低头抿唇的模样……
面朝明月,明惠帝无声地笑了。
只要她肯进宫,他就给她他能给的所有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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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散后,明惠帝再次将陆斩叫到了乾元宫。
“朕昨夜一晚没睡,想必陆卿与朕一样?”明惠帝坐在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