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陆明齐家要穿过好几个庭院。
宁国府内,陆明正的父亲和陆明齐的父亲是亲兄弟,后来二人分家,也只是划院而居,后来安阳公主下嫁,皇帝将旁边的大宅子赐给了安阳公主,安阳公主将大宅子打通,又在这边府中修了院墙,只留下一个小门进入。
安阳公主身份尊贵,性格骄纵,生下的一儿一女也是如此,不大看得起已经没落的宁国府的其他姊妹,陆家两姐弟小时最爱穿院子找他们玩,但是后来渐长,看得出二人眼底的轻蔑不耐烦,便也就不大去了。
三个人来到小门,正准备穿过去,忽的听到脚步声,有丫鬟声音传来。
“李大娘,将你的桶里的饭拨一碗给我吧。”
三个孩子便驻足不前,准备等着这丫鬟婆子离开后再走。
那李大娘提着一桶剩饭,满是油汤:“这是我要拿去喂狗的,你给人吃,这不太好吧。”
公主的儿子陆建安爱好猎犬,养了好些个名犬,为了训练他的名犬,也养了许多狗,来陪着自己的爱犬训练。
“大娘,又没人知道,给他们送去就好了。”那丫鬟说着抱怨起来,“烦死了,本来每天吃完就可以看打叶子牌了,现在还要去给那疯子送东西。”
那李大娘拗不过她,于是就任凭她在自己的桶里要了一碗剩饭,这才提着桶离开。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
叶皖宁却心中生出疑惑,这“疯子”是谁?大户人家阴私极多,最好还是当不知道的为好。
等到走得彻底没了声了,三个孩子这才穿过小门朝着里面走去。
这边的后院更是极尽宽阔,暮春时节也是奇花盛开不断,亭台楼阁,处处景致。
三人穿过一片无人的羊肠小道,蓦得停下了脚步。
只见小道旁边的石桌上,放着一碗剩饭,还有人啃剩下的骨头,油水拂了一层。
这就是刚才那丫鬟从剩饭桶里舀出来的一碗剩饭。
此刻,一只蚂蚁闻着气味,正沿着碗往里面爬。
叶皖宁抬眼一看,只见不远处有一座简陋的房屋,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宁国府的哪里不是雕栏玉砌,怎么会有这样看起来没人打理的屋子?
而在这个时候,那破旧房屋的门发出“咯吱”的声音,不知道为何,三个孩子都有些莫名的心虚,急忙躲进旁边的大石后面。
一个小少年走了出来。
他穿着粗布衣服,一双明显不合脚的鞋子,头发枯黄,太过消瘦,不大看得清相貌,垂着眼眸,来到那碗剩饭前。
那只小蚂蚁翻进碗里,探出触角,一下子被油粘着被席卷入油汤内,六脚朝天的挣扎着。
那小少年伸出手,轻轻的将那只小蚂蚁从碗里面托了出来,轻轻的放在石桌上,然后又看着那碗剩饭,捧起来,转身朝着那破旧屋子走去。
叶皖宁看着那只死里逃生的蚂蚁,忍不住问:“怀钰哥哥,他是谁?”
陆怀钰似乎卡壳了一下,低声道:“他,也姓陆。算了,我们走吧,以后再说。”
看来有难言之隐,叶皖宁也只好作罢,三个孩子从石头后面转出来,一时之间心里的雀跃都莫名少了许多。
此刻,身后的老屋里传来一声嘶哑的呼喊:“九章……”
叶皖宁猛地停下了脚步,转头。
小少年的背影在春阳下截出一个孤独寂寞的影子,消瘦而挺直的身影蓦得和记忆中的那个身影相融合。
九章!陆九章!
是他!那个后来杀戮天下心狠手辣活埋帝王的权臣?!
记忆里的陆九章,是那年横空出世的春闱状元,满城花开,他骑马行过朱雀街,一袭红袍,皎如天上月,那时候她已和百里长风定了亲,阿兄看着他,可惜道:“我怎么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你若没定亲,我就去学那榜下捉婿,定要让他当我家女婿!”
她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觉得哥哥在胡乱说话。
那时候他对陆九章的印象,便是那满城花开都压不住的容色风姿,足可让所有闺中女儿失魂落魄。
后来,当他露出真面目,才知道他有多么可怕。
血洗京都,杀人如麻,那时候她的魂魄被镇压在皇陵内,看着模糊的天光里,天下权势积身的男子无悲无喜,只是对着那颤抖如狗的百里长风道:“陛下,请赴死吧。”
他炸毁了皇陵,也意外让她的魂魄挣脱镇压,再次醒来,就成为了没了父母的孤女叶皖宁。
他如修罗,也如鬼魅,是天下人心中,残暴冷酷的乱臣贼子。
但是此刻,他却是缩在这宁国府残破一角,吃着喂狗剩饭的孤独少年,无人问津,人人践踏。
可是,他也注意到那一只无助的蚂蚁,小心翼翼的将它脱离苦海。
叶皖宁一边走一边回头,终于再也瞧不见那破屋。
陆怀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