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牢牢箍着她,另只手慢慢抚过她的脸颊,握住下巴,拇指的指腹摩挲几下,就着未干的雨水,擦了擦她脸上涂的黄粉。雨不知什么时候又小了,淅淅沥沥,不住声地在头顶响着,船不知什么走了,许是有风浪,忽地晃了一下,烛台忽一下滑向桌角,他伸指一挡,拿起来挂在壁上,烛光全都向这边逼住,照住她斑驳狼藉的脸。心里一阵羞恼,苏樱转过脸。
裴羁捏着下巴,轻轻又扳回来,对着光细细端详。雨水和着黄粉,斑斑驳驳的并不好看,可在他看来,却与从前那个雪肤花貌的苏樱毫无两样。让人突然意识到,原来太过深刻地记住一个人的时候,再看她就不再是皮相,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他都能够透过那些伪装,看到她真正的样貌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前些天一看到她,总有那么强烈的熟悉感。
裴羁轻轻擦了几下,白皙的肌肤透出来,烛光下闪亮的白。
手指上染了黄色,起身洗干净了,重又倒了半盆温水拧了条湿布巾,回头看时,她垂头坐在榻上,烛光下单薄的肩,她这些天,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为什么要跑,就那么受不了跟他在一起吗。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下巴扳过脸,裴羁一点点细细擦拭。
苏樱很快闭上眼睛。不肯看他,他也没有勉强,温热的布巾慢慢从额头,到脸颊,又在眼角轻轻按了按,明明恨到极点,却突然想起很久之前那天,隔着细竹帘子看见他给裴则擦泪她的贪念就在那时萌生,为着一声哥哥,让自己落到了这个境地。
眼泪突然就忍不住,顺着紧闭的眼角飞快地落下。
裴羁顿了顿,意识到这次是真的哭了,并不是从前那种算计着的,为了达到什么目的掉的眼泪。她从来顽强,自从他们走到这一步,她便不曾在他面前哭过,怎么突然哭了,还伤心成这样。让他突然心软到极点,伸手想替她擦,她愤愤躲开自己擦了,依旧闭着眼仰着头,不肯看他。
如此不驯,一次又一次挑战他的底线,他却只是一次又一次放任。裴羁垂头,在沉默的对峙中,慢慢将她脸上的黄粉全都擦拭干净。原本白皙的肌肤显现出来,烛火下似泛着光泽,看软,温暖。心跳突然旖旎,吸引着,让人不由自主只想靠近,再靠近一点,想亲吻,想楼她在怀里,埋在她颈间,但是不能,她给了他前所未有的羞辱和挫败,若是就这么轻轻放过,她得知他的心意,必定又要肆意践踏起身洗干净毛巾,拿起苏樱的手,慢慢又擦起来。
水开始是温热的,现在已经冷了,他擦得很仔细,连指甲侧面也都擦得干净,他捏着她手指的时候动作轻柔,就好像他们不是这般可笑的关系,而是情人一般。苏樱突然觉得极其荒谬可笑,重重甩开手。手指擦着他的脸颊过去,指甲参差不齐,在眼角划出血痕,细密尖锐的疼。裴羁一把抓住,压抑的怒火和着不知如何处置她的郁燥,沉声道:“闹够了没有?”“没有。”苏樱睁开眼,看见他眸中跳荡的烛火,他仿佛很生气,真是可笑,他有什么可气的?他像猫捉老鼠一般把她戏弄了够,还有什么不满意?冷笑一声,“怎么?”啪,裴羁重重摔下毛巾。
湿湿的在案上摔下一个印子,高处的烛火受了惊,飘摇着又荡了几下,郁燥总无处发泄,她一句话说完便又闭上眼仰着头,靠住凭几不再看他,冷静荡然无存,裴羁捉住她的手,解下蹀躞带上的剪刀,咔嚓一声,将参差不齐的指甲连根剪断。苏樱头皮发着紧,本能地睁开眼。他握着剪刀看她一眼,方才的怒气不见了,又是素日里冷静萧肃的裴羁。他慢慢捏住下一根手指。苏樱屏住了呼吸。想起长安那夜他一个接着一个,将她十根指甲全都剪断的情形,他知道她怕这个,他要折磨她。咔嚓,第二根指甲连根剪断。这些天里她到底在做什么,每根指甲都有劈断的痕迹,指甲缝里还留着淡淡的绿色,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裴羁抬眼,看见她尖尖瘦瘦的下巴,眼睛下淡淡的青灰色,她闭着眼靠着凭几,单薄得像一片薄薄的瓷,随时都可能破碎,心陡然沉下去,裴羁吐口气,低低道:“认个错,这件事我可以放过。
苏樱猛地瞪大了眼睛。
心中生出巨大的荒谬感,已经忘了要跟他周旋,冷笑一声:"是么?那我是不是还得跪下来谢你宽宏大量?”这不是他想要的回答,裴羁压着眉:“苏樱。”
休要如此得寸进尺,他已经在忍让,她却丝毫不肯罢休。
“怎么,”她立刻抬眉,挑衅的神色,“跪下来不够吗?裴舍人想要我如何?”
咔,又一根指甲齐根剪断,裴羁压着怒火,淡淡说道:“这次就算了,休要再有下次。”
她不肯让,他偶尔让一步,也不算过分。
她却猛地撤手,他手中的剪刀失了准头,直直向她戳去,裴羁另只手急忙按住,锋刃戳到了自己,按下去一个小坑,拿开时渗着血。她并不看他,依旧是冷笑:“裴舍人好生宽宏大量,真让我不知该如何感激了。啪!剪刀重重拍在案上,裴羁抬眼:“苏樱!”
“怎么?”苏樱立刻应声,丝毫不肯退让的神色,“让我想想裴舍人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