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做过同样的事她与窦晏平的过往,心上那根毒刺最毒的汁液。但有一件事,她与窦晏平,必定不曾做过。
心底突地一荡,袖间的香气一霎时浓郁到了极点,眼前浮现出昨夜她哭得红肿的眼睛,裴羁顿了顿。她是不情愿的。生平头一次有了犹豫。从来都是杀伐决断,从来都是只要达成目标,绝不在意路途中一切被碾压被丢弃的障碍,而此时,生平第一次,对那注定要被牺牲的障碍,生出犹豫。他对她,竟起了怜惜。
日色黄昏时,苏樱跽坐案前打香篆。
香炉中香灰填得半满,灰面抹得平整,小心摆好香印。沉香碾成粉末细细过筛,掺入少量磨细过筛的降真香粉,用香勺舀出,一点点倒进香印中,再细细补满缝隙,以香铲压平。昨日的蔷薇水不知是否有效,但这香篆他若是肯用,被发现的机会更大。裴羁似乎没有什么嗜欲,就连饮食衣着也没什么偏好,几乎让人无从下手,但,长处有时也会成为弱点,正因为他从来都是一成不变,所以只要他稍稍改变一丁点,就很容易被人发现。抬眼,日色渐渐西斜,黄昏将至。他马上就要来了吧。苏樱握住香印的手柄用香铲轻轻一敲,跟着干脆利索提起香印,香粉自镂空处稳稳落下,在炉中结成一个完美的莲花形状。一块香篆可燃半个时辰,拖延住他,让他多留些时辰,那么他发间衣上都将染上沉香的气味,不再只是降真的香气。日色昏黄,天边几片染红的晚霞,裴羁自后门出来,拣着坊间僻静小道,向别院行去。
衣衫换过,干净清爽,不再有蔷薇水的气味,裴羁催马快行。
他竟对苏樱,那个狡诈凉薄的女子,起了怜惜。
由怜生爱,继而变成男女之情,她便是如此设计了窦晏平。她一向很擅长算计人心,也很懂得攀附高位,她之前也曾问过他,会不会娶她。昨夜她哭了,他以为她是悲苦难抑,但谁敢说,不是她精心谋划,引他怜惜她?
身后影影绰绰,露出石榴裙明丽的一角,带路的侍卫轻咳一声,裴羁勒马。
余光瞥见墙后裙角一闪,在他停住时急急忙忙躲进去了,裴羁顿了顿,扬声:“出来。”
墙角后,裴则心里一紧,不情不愿地挨出来:“哥哥。
裴羁脸一沉:“该怎么叫?”
“阿兄,”裴则低着头,自觉心虚,便是不情愿叫啊兄也不敢跟他争辩,“我,我正好路过这里...
“说实话。”裴羁淡淡道。
“阿兄,”裴则仰头看着他,夕阳从他身后映照,为他镀上一层橙红的光芒,他身形磊落,萧萧肃肃,令人敬畏,他怎么可能跟苏樱扯上关系?她都在瞎想什么。带着羞惭低了头,“你近来每天都这会子出门,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办吗?”近来每天。裴羁心里陡然一惊,原来他去她那里已经频繁至此
连裴则这种不甚爱留心的人,都已经觉察到怪异了吗?
别院。
日色落下屋脊,窗前陡然暗了一大截,苏樱打好第二个香篆,抬头望向门外。
裴羁还不曾来,以往这时候,他都已经到了,今天是不来了,还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住了?
咚!第一声闭门鼓重重敲响,跟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归鸟受了惊扰,扑腾着翅膀飞出树荫,吱吱喳喳盘旋鸣叫,苏樱捧起香炉,在桌角放定两个香篆,足够了,再多他就要起疑心了。要耐心点,再耐心点,便是今天他不
,明天也会来,她会找到机会下手的。
闭门鼓声一声接着一声,绵延不绝传来,裴羁唤过侍从:“送小娘子回府,没我的话,不得出府。“阿兄,”裴则不肯走,到这时候又觉得疑心,他一声也不曾分辩,只是着急赶她走,他似乎跟以往不太一样,“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这么晚了,你到底要去哪儿?”去那里。去将他的心魔,彻底剜出来。裴羁拨马转身:“回去。”
侍从上前请行,裴则不敢再犟,走出几步回头,渐渐昏暗的天光里裴羁按辔驻马,停在原地望着远处,裴则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流云一线,飞鸟暮归,晚春的绿荫掩映着坊间一重重屋脊,他看的,是哪里?身后脚步声渐渐依稀,裴则走得远了,裴羁抖开缰绳,飞快地向坊门奔去。
路上疏疏落落,是赶着最后一声鼓响回坊的人,唯独他逆着所有人的方向,一路向外。
去找她。他已经拖了太久,诸多办法都已用尽,他需一鼓作气将此事彻底解决,不需要怜悯,犹豫。美色是男子修身立性必须过的一关,他会过去这一关。
“郎君,”大道上一人一骑飞奔而来,“剑南急报。”
裴羁接过来匆匆一看,窦晏平去了梓州,在兵变之时。他并没打算要他性命,他却是不怕死。
“郎君,”来人又道,“窦约回来了,窦郎君命他找苏娘子。”
手中信函重重一攥,裴羁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