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浊话音未落,玉浅肆一阵风似的擦过了他身边,朝着别苑外去了。
算浊跺了跺脚:“糟了,还未告诉司尹大人,小公爷已经去了。”
说罢,也一扭身追了出去。
商赋呆立在原地半晌,察觉到这片园子里冷风簌簌,方才的春日幻景彻底没了踪影。
他眼含亮光:“这定然是场大热闹,不可错过!”
于是也领着袍角追了出去。
玉浅肆出了角门,绕行到苑正门处时,马车方才停了下来。
驾马车的人一身黑衣,调下马车,正与别苑正门处的素色身影僵持不下。
她顺着伯懿的目光看过去,正是王嵩。
还未来得及打破眼下莫名的僵局,王嵩身后又涌出了许多人,低呼询问声一片,却不敢上前。王嵩似堤坝一般岿然不动,将潮水般相携而来的朝臣们挡在了身后。
“小公爷,陛下可在车内?”
王嵩的眼神缓缓挪向掩着厚重帘子的小马车,眉目间一片冷肃。
伯懿也跳下车,不知轻声说了什么,一只手揭开了厚重的帘子,从车里俯身钻了出来。
正是年轻的帝王,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袖口处还有新添的补丁。并未束冠,头发却被精心打理过,在发顶拢在一起,被一根含苞的梅花枝束着。
玉浅肆看着江既清的打扮,眼神停留在束发的物什上良久,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
那帮人老眼昏花,可她看得清楚。那身粗布麻衣干净整洁,且合体。并不像是随意所借。胸前,两臂等处也可见些微红色渗出来。
没这么简单。
玉浅肆同王嵩一道,继续盯着圣人身后的车帘。
江既清跳下马车后,又向马车递出了手,一双葇夷轻颤着搭在他臂上,借着他的力跃下了马车。
伯懿垂眸不语,朝臣们也呆立当场。
哪里来的女子?
看着布裙荆钗,竟是个乡野妇人!
难道是看错了?
可无论再看多少遍,那个将乡野农妇半拢在怀里,满目柔色的人,不就是陛下吗?
中书令张皋看着一语不发的王嵩,暗自叹了一口气。
若是此时不作为,恐又会被清流一党当做筏子。
于是,当先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其他人也登时回过神来,一一拜倒。
玉浅肆和身后追来的算浊等无涯卫,也跪倒在地。
那女子似是第一次见到这骇人的阵仗,脸被吓得惨白,神色惶惶地望向江既清,想将自己的手收回去,却被江既清牢牢握在手中。
江既清难得笑得恣意,他手中劲力不泄,却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女子的手,掌心温润,轻柔温蔼。
在转过脸朝着众人时,他才缓缓收了七分笑意,眸中却依旧带着往日一般稚嫩清明的光。
“众卿家,辛苦了。”
那女子终是挣脱开了江既清,和众人一同匍匐在地,将额头贴于掌背,深深埋下头,惶恐万分。
江既清只觉得手中一空,嘴角的弧度消了几许,垂下眸子看着脚下匍匐的女子。
掌心的温度还在,可又能暖多久呢?
他捏紧拳头,又深深笑起来,将唇齿间快要溢出的叹息咽了回去。
这一次,不容拒绝地扶着她两只臂膀,将她扶起来后,才赦所有人起身。
“平身吧。”
伯懿一语不发,却能感受到落在他身上的道道目光。其中,最让他难以忽略的,便是来自玉浅肆的那抹打量。
风家有嫁女入宫的先例,她会不会以为自己与风家勾结,将风家女送入皇室?
伯懿抬起头,对上玉浅肆的打量。
不声不响离开这许多天,也不知中间发生过什么变故。看众人对自己的态度并无敌意,定是她从中斡旋,为自己担了许多责任。
风家对自己已有了防备之心。当日他追过去的时候夺走了他的佩刀,想来定是用来挑拨离间。无论阿如如何信任他,他也欠她一个道歉。
王嵩自始至终只是淡淡打量着面前本该亲热地喊一声“表弟”的少年郎,而那个少年郎却躲避着他的目光。
一如每次,少年郎偷懒不做功课时的赧颜,自带三分亲热。
“陛下受了伤,先请太医令为陛下诊脉吧。”
江既清闻言才露出了些慌乱,切切望着王嵩,却不松开紧握着女子的手。
“表兄......”
每每有求于王嵩之时,他便唤自己“表兄。”
不是亲热玩笑时的“表哥”,亦不是朝堂之上疏离生分的“小公爷”,而是“表兄”。
“表”以示亲近。
“兄”以示尊敬。
但却听得他心里发冷,不由得又连声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