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一群人坐在树下编大圆盒。
她们都做熟了,一边说话一边干活也不影响竹编的进度。
一抬眼,就看到江晚月打前面走过。
一群人忍不住议论起来。
并不是他们喜欢背后说人,而是嘴巴闲着也是闲着,总得找点话来说。
“宋四娘整天风风火火的,真够忙的。”
“人家现在是副支书,听说还成了竹编厂的组织员呢,一个月十几块工资,厉害着呢。”
“副支书一个月就是十几块,加上竹编厂给的钱,那一个月岂不是三十多啦?”
“不止,你们忘了,她会画画,听说画画也有钱,估摸着一个月得五六十。”
“我滴个乖乖,这么多钱,要是给我,我能天天吃肉。”
“……”
“这一批竹编一万个呢,都是靠江副支书咱们才能赚点钱。”
“哎,你们说,竹编厂为啥把这活儿给咱们干啊,以前可是都给胜利大队的。”
“我说你,平时是个人精,现在咋就不明白了,还不是因为咱们副支书长得好看,要不然咋能呢?”
一群妇女说着,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人群中的杜老太太没说话,但她心里也觉得,江晚月一个寡妇,能拿下竹编厂的订单,还能成为竹编厂的员工,一定是和竹编厂的厂长有点说不清的关系。
不过这话她不会说出口,毕竟,确实是因为江晚月,她才谋了个活儿干,她手快,一天能做十个,算下来就是一块五,去哪能赚一块五这么多?
她之所以做得快,是因为将竹编的前期工作全都交给她孙女了。
她孙女上山砍竹子,分成篾片,再运过来,坐在她脚边上,将竹编最简单的底部编好再递给她。
杜老太太在这个半成品上再加工,速度可不就快了一大半么?
她正低头干活呢。
忽然路边开来了一辆车。
这辆车,不是拖拉机,不是货车,更不是自行车,居然是一辆绿色的军车。
军车上走下两个穿着军装的人,朝树下的老太太们走来问路:“请问这里是小荆大队吗,我们想拜访一下杜英明的母亲,请问她老人家住在哪里?”
杜老太太猛地抬起头:“你们是找杜英明的?”
她儿子,杜英明,是个军人,好多好多年前,就战死了,那时候国家正动荡,她连抚恤金都没拿到。
因为孙女还小,她不服,多次去公社、去县里找人,但各方踢皮球,一次一次失望而归,最后就放弃了。
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看到了军队的人。
她语气不是很善道:“我是杜英明的娘,你们找我有啥事?”
“杜大娘,您好!”为首的军人和杜老太太握手,“十二年前,杜英明战死,那时候战场胶着,安抚军属的事情就耽搁了,再后来,军营转了阵地,相关人员都派去了别的地区,所以这事儿就一直耽搁,现在,我们是来发放杜英明的烈士抚恤金,以及家属补贴费用,一共四百元,请收好。”
杜老太太没有接钱。
最难的那段时间都过去了,现在生活慢慢好起来了,看到这钱,她觉得很好笑。
她不禁问道:“为啥忽然之间,你们终于想起我们杜英明?”
“说来惭愧。”军人道,“我们军部是看到了省城画报刊登的一幅画以及一篇文章,这才知道小荆大队有被遗忘的军属。”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报纸。
是省城画报发行的,上面大多是画作,也有少量的文字说明。
翻开第三页,是一幅老人和孙女坐在一起编竹筐的温馨场景,老人满头白发,孙女豆蔻年华,二人分工协作,几个成品精美的圆盒放在老人的脚边上。
这幅画边上有几行字:杜英明壮烈牺牲后,其母靠着双手,养活了杜英明的独女。
最下方,还有一行小字:连湖县红旗公社小荆大队·江晚月。
杜老太太不认识字,但她看得懂画,她一眼就认出,画上的人,是她和孙女。
而整个小荆大队,能画出这幅画的人,只有、江晚月。
“所以,你们是因为这幅画,才找了过来?”杜老太太声音颤抖,“当初,我求爷爷告奶奶去找你们讨抚恤金,谁都不理我,现在,一幅画,就让你们找来了?”
军人点头:“这幅画,在省城引起了震动,也引起了我们的重视,抱歉,实在是抱歉,我代表军方诚挚的道歉。”
他后退一步,九十度弯腰鞠躬。
杜老太太也受到了震动。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知识的强大。
她忽然觉得愧疚。
江晚月替她要回了四百块钱的抚恤金。
而她刚刚,还在心里认为,江晚月和向厂长有见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