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曹昂的侍从也赶了过来,曹昂忙令人取了那几头獐子来给种平看。
冬季獐子正是肥美,这几头獐子看着便极有重量,灰黄的毛皮光滑干净,没有一丝损伤,箭羽或是没入獐首,或是贯穿四肢,无一支是落在背腹上的。
“我倒更想大公子送獐肉来。”
种平玩笑一句,忍不住赞叹:“大公子的射术愈发精湛了。”
曹昂爽朗一笑:“这几头獐子我也难带回去,不如便在此地炙烤食用,余下的我稍后再遣人送去。”
种平尚未来得及推辞,曹昂已命随从去拾柴生火。
他寻了块干净石头,又拿衣摆扫去石上灰尘,邀种平坐下,自己则直接撩起袍角,大咧咧坐在地上,兴致勃勃地分解起獐子来。
“地上寒气湿重,子脩不可长坐。”
种平四处看看,没找到什么枯叶之类可以垫在地上的东西,于是从怀里掏出包裹粔籹的厚麻布,折厚之后交给曹昂,让他垫在地面上再坐下。
“还是先生关心昂。”
曹昂心底生出感动,语气之中染上歉疚:“先生归许都,昂却未
种平对待曹昂是极宽容的,他并未这种小事放在心上,笑着调侃:“若是你登门,才真叫我苦恼。白天有数日我是贪懒不爱早起的,午后恐怕又要出门,你若来早,是扰我清梦;来晚,又难见我踪迹。”
“那今日能撞见先生,还真是学生之幸。”
曹昂听完心中一松,眼中唇畔俱是笑意,他割下一块肥瘦相间的獐肉放在火上烤。
种平说想吃獐肉,本只是句玩笑之语,现下着肉真烤出了香味,倒真勾出了他的馋虫。
只是……
看着曹昂奉上烤好的獐肉,他总忍不住联想起路上的那一碗鹿肉来。
种平微微摇头,将这联想从脑海中赶出去,他接过曹昂递过来的匕首,试探着尝了一口獐肉。
别说,味道真的可以!
虽说没加什么佐料,但这獐肉胜在够新鲜,且脂肪又足,烤好油香中带着丝鲜甜,软嫩可口。
曹昂一直留意种平神色,见他喜欢,心中也高兴,看着剩下几头獐子犹觉得不够,想着过几日再来猎些给种平送过去。
“先生离许都许久,学生苦文若先生久矣!”
曹昂给獐腿翻了个面,自己往种平那里坐了坐——当然,没忘记把种平给他的麻布也移过来——开始“大倒苦水”。
“怎么了?”
种平放下将入口的獐肉,似笑非笑,故作不知。
“先生先生。”
曹昂讨好一笑:“先生也知道,文若先生布置的课文委实多了些……”
种平避开曹昂伸过来的手,无奈道:“怪道如此殷勤……果真是吃人嘴软。若真全是荀伯父布置,我去说也无妨,只是我看,其中大多曹公要求吧?”
曹昂敏锐察觉到种平改了对曹操的称呼,眼底微凝,面上却依旧是恳求神色:“先生爱我,定不会坐视不理。”
种平心说早知道就直接回去了,何必没事在这里看什么鸟?先不说他现在其实不太愿意去曹府,就是他真去了,这一开口不是就把曹昂今天逃课的事给暴露了?
“我回去请荀叔父给伱做说客如何?”
种平思虑片刻,觉得这事情还是应该从荀攸入手,他倒没怀疑过曹昂是不是夸大了课业之重,只是暗暗分析着这事成功的概率有几成。
曹昂短暂地皱了一下眉。
他自然听出种平话语间是不愿入曹府。
看来父亲与先生之间裂隙不浅……
曹昂在东郡跟随种平学习之时,隐隐察觉出种平的许多的想法,与他父亲所行多有冲突,在军营中历练数月,曹昂心态已是极大不同,只是不曾表露在外。
他知道种平所说的皆是至理,可知道是一回事,做却又是另一回事。
难道他父亲不知道仁德御民,养生丧死无憾乃王道之始也吗?
但问题在于,现下非养民,而是蓄兵之时,道理或许正确,却不合时宜。
先生是仁人君子,我当以诚御之。
曹昂知道种平如此转变多半是因为徐州一战。
他在想,假如换作是自己在父亲的地位,会如何打这一战?
或许顾及先生,不会明面上肆意屠戮吧?他定然也是会同他父亲一般杀人,只是或许要杀得少些。
他确实从种平身上学会了要如何“爱众”,但他所爱之众,为“子民”,若非吾民,何必爱之?
曹昂暗戳戳地盘算着要挖自家老子的墙角。
种平在想曹操到底给曹昂布置了多少课业。
两人各有所思,獐腿的油脂一滴滴入火中,肉香愈发诱人。
“子脩却叫我好找!”
枯枝被来人踩得“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