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没来碧云,一下车丁欢就有点蒙了,一切都显得很不真实,这小城发展实在是太快了,这哪里是碧云?如此多的高楼大厦和如此宽的大街,分明就是省城的一个城区。但是,那两条清水河哪里去了?他找啊找,老是找不到。“小楼抚轻杨,两河相依偎,碧云水中荡,人在天上唱”的碧云小镇不见了。那时一下车就能见到清澈见底的小河,现在这车站显然已经搬迁到远离老城的这块地方了。倒是周围的山峰没有变,这使他放心了。他没来错地方,他有了方向感,他知道每一座山峰的具体位置,这些高大挺拔峻美的山峰每一座都好亲切,老朋友似的,他禁不住向它们打着招呼,这宽宽的河谷当然就是碧云所坐落的地方了。尽管到处都建满了贴满瓷砖或刷满涂料的有了颜色的好看的大房子,再也看不见城中的那些树木繁茂的小山丘,他还是认得这里是曾经的哪里。他顺着倾斜宽广笔直的大街走下去,他知道这样再走下去就该是清澈见底时不时漂着一两匹菜叶的前河了。以前这条河流应该是在城边缓缓地流淌着的,现在却是在城中成了一条贯城河,天然形成新城与老城的一条自然地理分界线。“天!”他一走到水泥桥上往河里一看,禁不住要这么惨叫一声,这哪里是一条河流,分明是城市里的一条排污大沟,河水污黑,漂满了五颜六色的塑料袋,还有一两条死猫死狗。这已经不是他的碧云了,他的碧云再也找不着了。他想哭,不知道为谁哭,他的青春都无私奉献给了碧云,可他的碧云却不见了,他再也找不到他的青春了。他叹息地无力走着。碧云小城如此没有个性化的发展,只不过是一个无数没有特色的城市的复制,全是一个样的钢筋水泥火柴盒子组合而成的。人也是一样的,盲目追着风,赶着雨,往同一个地方去。甄老师与周阿姨肯定还是老样子,他希望是老样子。
甄老师家两个不是本地人,虽然他们两家很远很远,远在湘西,却同属夜郎古国。甄老师因为有历史问题被下放到碧云中学,周阿姨则在成都一家大工厂里当车间主任。可为了爱情她最终还是选择调到这座边远贫穷落后的小镇当一名普通印刷工人。他们生了两个可爱的儿女。丁欢来到碧云的时候,一个早已嫁到昆明去了,一个正在省城里的一所师范大学读书,后来也留校了。所以,平时家里只有他们两人,而他们两人又没有什么爱好,那时电视才刚刚步入寻常百姓家,他家是为数不多的最先有一台黑白电视机的人家;那时麻将也才刚开始在小镇成风,是小青年们最大的爱好,即使后来发展到全民运动,赌上个几百、一两千也不算赌,好多人家都有专门的麻将机的时候,他俩也退了休,他俩还是远离麻将。他们不是不会,他们也是精着呢,但他们实在没有那个兴趣。甄老师教书时就一心一意教书,他教的是英语,整个碧云自治州的绝大部分学校的英语教师都是他的学生。不教书时他就读报看书。平时少言寡语,见人一个笑,常穿着一件洁白的衬衣,总是非常洁白,整个人天天都是干干净净的。学生遍及天下,州里县里好多重要领导人,还有省里,甚至国外的一些知名人士曾经都是他的学生,他们一个二个都在发福变老了他依然还是那个样子。为了学生他已经付出了半个多胃,刚一出院就又迫不及待投入到繁忙的教学中去,省电台还为此广播了他的事迹。周阿姨当然更普通了,她人缘虽然好,却是个不好事的人。她是一个急脾气的人,好在要她操心的事不多,否则这会要她的命。因为她一操心起来,事情一急她就会坐也坐不下站也站不了,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稳,不是在这里跳一跳就是在那里闹一闹,每当这时甄老师又是一副不管事的样子,学生到处皆是就是不会去找,更不会去求了。丁欢在碧云的那些日子里,每当过节的时候周阿姨就要打发甄老师来请他到他们家去吃饭,甄老师年纪这么大的人了真让他这个作小辈的常常感到过意不去。
“叔叔,请你把我的小皮球扔过来吧!”这时一个小皮球跳了过来,正跳到了丁欢的脚边。丁欢这才发现他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县电影院门前的广场上,远远的广场中间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向他喊道。他从地上捡起了小皮球,还在地上拍了一拍,他也弄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这样,而不是把球扔给那个小男孩或是走到广场中间递交到他的手里。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渴望父母能给他买个这样的小皮球,可是这样的愿望从来也没有实现过。一旦到了他能自己买小皮球的时候,他早已过了玩小皮球的年龄,更何况现在他手里的这个小皮球颜色极好看,蓝得像大海,他有点爱不释手了。他于是呆呆站在那里,竟然不知那个小男孩已经跑到了他身边。
“叔叔,快给我,这是我的呢!”小男孩见他两手搓弄着小皮球,傻呆呆站着,右肩还挎着一个很沉、很沉的旅行大包,有点不解了,“叔叔,你怎么了?这可是我妈妈昨天才给我买的,不是小飞飞的那个。小飞飞的是红色,他的不见了那不关我的事,我从来没玩过他的东西,妈妈不让我玩人家的东西。妈妈说,人家东西是人家的,玩了会生事的。妈妈不想生事,妈妈太忙了。”
“你是谁家的孩子?”丁欢低头看了看他,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