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地,奏一隅忽然产生了一种冲动,他想摸摸看这些头发是不是真的那么软,昏暗的空间里,一切都被桑化,乌黑的头发略有些湿润,被奏一隅轻轻擦开,如同扯开某件藏品上蒙盖的深色天鹅绒,他的脸庞露出来,像光洁柔润的自色绸带,脸颊那一丝微妙的光泽被捕捉到了。他似乎也做了不太好的梦,眉头紧蹙,手指也用力地抓床单,攥得骨节凸起
时间的流动不知不觉中变得缓慢,秦一隅没察觉,自己正在仔细地、心无杂念地凝视着他的睡脸。
忽然间,他呼吸一滞
南乙的眼角滑过一滴泪,沿着他的鼻梁缓缓淌下来
像一颗闪着光的珍珠从绸带上滚下来,消失不见
秦一隅愣愣地伸出手指,在泪水滑落到下巴尖的时候,轻碰了碰,那一枚小水滴渡到他的指尖,浸润了他的指纹和茧他很难形容此刻的自己是什么心情,仿佛混沌一片。他是开过想看他哭的玩笑,但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场景。咸的,有些发苦。
人哭泣并不是多么新奇的一件事,他活到现在,见识过各式各样的哭法,因为被老师麦骂而大哭,因为被分手而痛哭,甚至他站在livehouse的舞台上,也见过台下的人激动、兴奋到突然哭泣但南乙是不一样的。他是钉子打出的一副骨架,是白色石头雕出来的漂亮躯壳,比任何人都坚硬,好像不会有失败,也不会在乎挫败,水浇不透,火烧不穿,谁也看不透。他怎么会真的哭呢?还是在梦里掉眼泪,
这一刻,奏一隅隐隐听见碎裂的声音,不知道是石头塑像碎了,还是其他的什么。
他是很讨厌看到别人脆弱的人
但这时候,说不清的一股冲动驱使着他抬起手,轻轻地放在南乙肩头,一下两下,生疏又小心地拍着他的肩背他不知道这人有怎样的遗憾,或者缺失过什么,可以确定的是,这一定非常痛苦,他知道这种感受但很快,奏一隅又为这种一无所知而感到不自在,南乙似乎从未在他面前坦白过什么,他似乎不需要任何的倾诉渠道他想从南乙身上探知到更多的秘密,想深入他的梦境
越是糟糕的梦,似乎就越会真实
睁开眼的瞬间,南乙浑身一颤,额头沁出细密的一层汗珠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坐起来望了一眼,宿舍里竟然空无一人
梦里他又一次回到失去外婆的那一天。明明做过很多次一样的梦。可他还是真切地被痛苦浸住。好像被人绑在了生锈的锚上。扔进水里。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下沉他忍着头痛下了床,发现奏一隅的鞋和手机都不见了,第一反应是他醒了不告而别,但仔细一想这又不是他的作风。桌上的门禁卡也不见了。南乙披了件外套,也离开了宿舍。
可刚出宿舍楼,他就听到脚步声,一抬头,视线和回来的奏一隅撞个正着,
他穿着他的衣服,手里提着外带的食物,在冷的夜色里冒着白茫茫的热汽,见到他之后露出笑意,扬了扬手里的袋子:“你怎么下来了?我刚刚去买了粥,正要带回去让你起来吃的。不知为何。南乙,莫名觉得这一幕充满了烟火气。
不过他们没上楼,秦一隅临时决定,要带他去一个地方,他声称作为大一新生的南乙一定不知道,可事实上那不过就是宿舍最后一排背后的一处半封闭的小花园,走过紫藤花长廊就能看到。他领着南乙走到一处石头圆桌前,用餐巾纸擦了石凳,对南乙说:“请。
“谢谢。”南乙觉得他怪怪的,竟然没有对自己莫名其妙被换了衣服这件事感到不解。
“这家潮汕砂锅粥特别好喝,每次回学校我都会买。”秦一隅拿出来摆好,让他尝尝,南乙试了一口,刚睡醒,他其实尝不出什么味道,只觉得热热的咽下去很舒服”嗯,好喝。
他安静地吃着粥,心里却很狐疑,因为奏一隅不像往目那样话多,他一安静起来,就很反常
干是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语地吃宵夜
秦一隅似乎一直在看他,这眼神和平时很不一样,像是在看眼色
但南乙没说破,仍旧默然,他有些饱了,开始盯着粥里埋着的一只虾出神
秦一隅突然很大声叹了口气,然后说:“明天又要回CB营了,自由的日子真短。
因为都被你睡过去了。南乙本想说出口,但后来一想,自己也差不多
他其实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做更多事的。
想到这里,他更是彻底喝不下了,只单纯拿塑料勺搅动。他感觉那个噩梦事实上还没有远离,它的阴影仍旧盘旋在他四周,随时都会伏击。是不是每个从创伤中幸存的人,都会循环地、无可控制地反刍当初的痛楚?即便像他这样,日复一日学习从失控中调控受伤的自己,学会把粉碎的头脑和心脏粘合起来,像个健全人一样向前走,也还是很难逃过记忆的每一次勒索。就在他越陷越深的时候,奏一隅再次开口,像是深渊之上传来的天音
"对了,差点忘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