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有言依言走到入口处的木梯下,许是师父下来时未曾将地窖口的木盖盖好,一道天光从两扇木盖正中的位置投入黑暗之中,落在他肩上。
他挪了挪脚步仰头看去,天光便斩在他眉心正中处。
他听到地牢那边破漏的悲鸣经久不止,可那里豆烛微微,只能看到师父投映在墙角的高大身影。
他看到师父将带血的硕大灵芝装入一个小小的锦囊之中,还有许许多多难看或好看的花花草草,畸肢怪眼。
这三年都是如此,师父会定期来摘走它身上的灵株,但从未摘过那灵芝。
“有言,过来。”
陶有言咽了咽口水滋润了一下干涸的嗓子。
男子凭空取出一柄剑递给他,温声说道:“我既要往天衍宗去,这邪残诡道死期亦至,不必再耗费灵药续命了,她吸了别人不少修为,这具身体好歹还能练成丹药治病救人,也算是消了她的罪孽。
你练练胆,将她头颅斩下,再将她带去虞家交给虞照,就说帮他即将进门的夫人治病用的。”
陶有言接过剑,看了一眼地上那个满身都是大片模糊血洞的身躯。
他战战兢兢地看了眼它头顶上冒着黑红血水的血洞,目光落到她毫无血色的脸上时,才见那竟是位年轻女子。
“师父,您让弟子杀这诡修邪道,弟子当然愿意。只是当年虞十二郎与颜姑娘成婚当夜跟如今这位新夫人私奔,颜姑娘因此身死,弟子倒想这新夫人病死算了。”
男子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大约是因为他竟敢反驳。
陶有言马上改口道:“弟子遵命,只是不知会不会溅血,还请师父您避让一二。”
男子抬眼看着角落里的身影,又看了一眼执剑起身的陶有言,冷言道:“不必避让......世人之宿命无常啊,值得一观。”
在陶有言举起剑时,听到他师父站在地上的六道横线前,对着角落里的人低声说着:“天欲绝你,纵纯灵如何?不过命盘之馐,几人争食。上兑下坎泽水困,这卦,是你所卜,还是用来安慰自己的?”
一剑斩下,血浆横飞。
陶有言恍惚间看到一女子模糊身影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他隐隐听到耳畔有人轻声叹息道:
“这位阿兄,你误拜邪诡,还是速速逃命吧......”
陶有言恍惚了一下,那声音并不真切,渺然而遥远,他根本不想相信耳畔飘散而过的清风。
可是能在经历多年折磨之后,在死后还能劝杀她之人尽快逃命,她真的会是师父口中那等大奸大恶之人吗?
也或许,只是邪修临死前蛊惑人心的手段呢?
陶有言下意识离那尸首远了一些,下一刻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接过师父手中的麻布袋将尸首装起来。
只是那句不知真假的话到底在他心中徘徊不绝,因而麻袋送到云京虞家后,他并未立即回到师父暂居的院落中。
可等他请人去打听时,师父的那处院落也已经人去楼空了。
夜色降临,他躺在房间中翻来覆去,心中疑惑越来越深,正打算明日启程去明德宗打听一下师父这个人。
忽听窗边一阵轻微的响动,还未及起身关窗,已被一柄长剑从眉心处生生劈开。
轻柔的月光下,他圆瞪的眼珠中映着的那位器宇轩昂的青年满是愤恨的模样。
他曾向往过这位青年,也曾厌恶过这位青年。
云京神仙子,虞氏十二郎。
虞十二郎怎会屈尊来此贫民之家?他这般愤怒,是来为那尸首报仇?
原来师父令他送尸首去虞家,就是让他去送死的啊......
那在地牢中被当做活壤种了三年灵药的人是谁?
虞氏在云京势力这般大,为何不曾找一找她......也省得,他当真误杀了好人......
颜浣月冷冷地看着虞照杀人灭口后又连夜赶回郊外的隐雨别院。
别院明堂之内高高的仙鼎下,火光猎猎,烟雾氤氲。
她原还对虞照抱有些幻念,却不想他接到麻袋后,只对家仆假称麻袋中只是些许小小的玩物,转身却立即将她投入仙鼎之中,欲要为谭归荑炼药治病。
他去杀人,说要为她报仇,却是为了灭口。
她心中原本因彻底解脱还算得上平静,可今日所见令她的怨念似海啸一般澎湃而起,又忽见从仙鼎中流出的烟雾卷荡不息,都向她这边奔涌而来。
有个甚为惑人声音劝告道:“入魔吧......入魔之后,你会是这世间最强之人......”
她被烟雾裹得几近窒息,面目狰狞,心中怨恨涛涛,却下意识地想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世间哪里有最强之人?这诱人入魔之声,怎比我还要无知狂妄?
若修魔便可世间最强,那人为何还要苦苦修真问道、驱魔杀邪?我曾拜闻三家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