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宗教社团的接触太少,当然对他们的组织方式不敏感。”郭康说:“其实只要掌握了窍门,这种人才好对付——或者说,其实越狂热就越好对付。”
“这是如何操作的的?”让娜母女看起来也很感兴趣。
“其实很简单,这就是个大家都能一眼看出来的策略。”郭康说:“当然,在设计策略之前,应该对敌人进行分析。”
“大家既然知道波兰的状态,和他们具体的表现。那么,有人思考过其中的原因么?”他问众人。
“什么原因?”小让娜好奇地问。
“比如,我们都知道波兰人信仰十分虔诚——或者说狂热,但为什么狂热,你想过么?”郭康反问。
小让娜疑惑地思考了下,似乎确实不了解。她回头看了看母亲,但对各国上层了如指掌的让娜公主,也皱了皱眉头。
“信仰虔诚……就是因为信仰虔诚吧。还需要理由么?”她看起来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当然,一切事情肯定都是有原因的。”郭康笑道:“老海胆的学派都知道,不同地理环境下的人,会有不同的表现。一个人的行为或许有大量主观因素,难以预测。但如果分析整个人群的行为,客观因素的影响才是最为重要的。”
虽然神学水平不行,但郭康其他方面的学识还是说得过去的。他也习惯了跳出宗教之外思索问题。为了让大家容易理解,他又举例道:
“比如,按照天方教教义,烈酒是被禁止的饮品。这是因为在他们起家的沙漠地区,粮食是非常宝贵的。贵人如果嗜好饮酒,会严重损害部落的利益,甚至影响安全和生存。因此,在教义中,这是一条优先级很高、而且非常严肃的戒律。”
“但大家也知道,出了阿拉伯半岛之后,这条戒律就几乎无法维持了。哪怕教义依然还是原样,统治者们也总能找出各种理由,去回避这些规则。奥斯曼宫廷里甚至还有专业的教法学家,专门负责论证苏丹引用发酵葡萄汁也是合乎教义的。”
“因为饮酒的破坏性不那么致命了,他们也有条件去喝酒了?”小让娜推测道:“如果按你引述的那套理论,就应该是……因为环境改变之后,戒律的必要性也降低了。”
“是的。”郭康点点头:“这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啊。”
当然,需要注意的是,这个例子只适用于目前这个时间段。在郭康原本的世界线,当奥斯曼逐渐强盛、苏丹的权威也逐渐稳固之后,这些教法学家也就被裁撤了。
因为苏丹们认定,“苏丹饮用发酵饮料合乎教义”,是毋庸置疑的常识。臣民本就不应该对这条真理进行怀疑,所以也根本不需要进行解释和辩驳。再让御用教法学家和质疑者辩经,反而显得苏丹们心虚。因此,这些教法学家也就失业了。
在郭康看来,这种结论是很明确的。可惜,让娜公主却不太想接受。
“异教徒的理论是否可信?”她怀疑道:“他们的哲学研究确实比公教世界发达,但这是和信仰相关的部分啊。能直接用他们的知识么?”
“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要重视人家的理论啊。”郭康却坚持道。
“如果双方信仰不同,不能互相接受,而天方教徒的理论,比欧洲的罗马公教各国还更发达。那是不是可以说,神更青睐于他们对于真理的理解,所以给他们的庇护和祝福更多?”他反过来诘难道:“否则,他们的智慧从何而来呢?”
“肯定不是这样。”让娜公主当然不能承认:“我不认为他们的理解更正确。他们应该只是自己耍了小聪明,并不是真的从天父那里获得了神启和智慧。”
“那……我建议,还是不要这样说。”郭康摇摇头。
“为什么?”朱文奎还是不太懂。
“因为这样就等于说,欧洲诸国的教义更接近真理,还受到了天父的启迪,却依然比不上人家有智慧。”郭康分析起来:“伱光靠人力和小聪明,都足够超过天父青睐的一方了。那双方在‘人’上面的差别,得有多么夸张……”
“要是还不懂。”他看了看朱文奎,只好补充道:“说的更简单点,就是‘公教教徒们蠢到天父亲自下场都带不动’。”
“你……”让娜公主变了脸色,长吸了一口气,想要斥责他。只是话说了一半,又发现连训斥都找不到切入的理由。
如果在法国,自然会有一众伴随她的贵妇来帮腔,教士们会寻找他话语的漏洞进行反驳,而且肯定会有急于在各种领域“上进”的骑士们,主动为她出头,准备在物理上解决问题。
但她也明白,郭氏在罗马,近乎于勃艮第公爵在法国,属于那种能摄政的顶级大贵族。自己现在有求于人,所以理亏就得认,没办法强求“王族的尊严”。而强行开口指责,也只会像村妇撒泼,反而更会在异国丢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