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知秋轻声笑着摇了摇头,看着那些雪,缓缓说道:“人世补录集中有过记载,当人世温度降低,高空云层之中,水汽便会凝结,化而为雪,落向人间。”
“这不是道圣的记载,这是人世补录集中引用的两千多年前的函谷观道典之中的文字。”
“先生,槐安两千多年前便知道,雪是来自人间的水汽,而黄粱至今,仍然有很多人不能理解这样的东西。”
方知秋很是叹惋地看着身旁的那个巫鬼院的灵巫女子。
“一千多年前李阿三让二十万大军自两千多丈的幽黄山脉之上跳向黄粱人间,整个黄粱只是震惊,却从来都没有想过,为什么他可以这样。”
“因为他利用了人间大风。”逢雪缓缓说道。
“是的,他利用了人间大风,那是在一千多年前,他在那二十万大军之中,掺杂了近千的道人与书生,在高山风雪之中,用笔墨,一点点的测算出了人间的风向风速,以及需要怎样的改变,才能让那些风如他所愿,将二十万大军完好无损的吹落人间。”
方知秋轻声说着。
“而那时的黄粱,遇事依旧在向着不再现世的神鬼献祭着的自己的魂灵。”
逢雪沉默地倚在门边。
方知秋轻声笑着,看向了一旁的巫鬼院女子。
“以文化之天下,才是真正能够让世人站起来的东西。”
这样的话语也许有失偏颇。
但是方知秋既然身为风物院院长,文华院副院长,自然便需要有着自己的坚持与认知。
逢雪没有再说什么,转头看向桌案之上方知秋先前写的那些东西。
只是两行字。
岁晚已逢雪,人间方知秋。
也许便是在感叹着这样的事情。
“所以先前我说崖主似乎不打算管这些事的时候,你并没有什么失落。”逢雪看向了一旁的方知秋。
“是的。”方知秋轻声说着,走到了风雪小道上,静静地看着穿过檐雪而去的小道深处的那一线覆雪白墙。“更何况,崖主本就是将要归去冥河之人,能有几日安宁,自然便不要再去打扰她。”
逢雪同样离开了书舍,院里已经休院,先前的那些先生们离开之后,整个院里更加冷清下来,只是许多的安静的立在雪里的屋舍庭院而已。
“崖主究竟是在看谁?”
那处古旧的院子里,有着两个坟墓,一个是悬薜院第一任院长青悬薜,另一个是曾经某座高崖之上的红浸珊。
方知秋摇着头,向着院外的方向而去,轻声说道:“不知道。”
逢雪看了一眼细雪里离去的男人,又转头长久地看着那个院子。
......
秋水静静地执剑立于院子里。
一院细雪,早白坟头。
身后是一个小池子。然后便是一条离开这里的小道。
这便是曾经的悬薜院最开始的模样,扩建成后来那般,有了诸多院落,是卿相接任之后的事了。
两处坟墓离得很近,但是并没有合墓,留了一肩的距离。
一座坟前刻得是磨剑崖红浸珊之墓。
另一座刻得是悬薜院青悬薜之墓。
很是简单。
只是剑修,只是书生。
虽然那个书生,替人间捡回来了很多的东西。
譬如青牛五千言,譬如人世补录集,也譬如秋水手中的那柄剑。
青悬薜无论是在人间历史,还是修行界历史之上,都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一生困苦穷游,到老安于小镇,做着一个教书先生,唯一值得津津乐道的,便是他捡回来了那些东西之事。
不过用青牛五千言垫桌脚,用青衣开天做拐杖,大概也只有这个书生做过这样的事情了。
至于红浸珊。
秋水静静地看着另一座坟墓。
这个当年那一代崖主红衣同生姐妹,被林梓观竹寒杀死在了黄粱剑渊,而后尸首被青悬薜带了回来。
磨剑崖的人自然不可能死在世人手中。
只是那是黄粱从冉境内的剑渊。
连青衣离开人间之前,都要亲自去看一遍的地方。
人间一切剑意,在剑渊之侧,都会被压制下去。
从冉剑渊,这是黄粱唯一个剑修兴盛之地,环绕着剑渊的诸多城镇,往往行走着许多剑客剑修。
红浸珊便是死在了剑渊之上。
明知剑渊有鬼,偏向剑渊而行。
或许也是为了偿还当年白衣杀尽天下八百道门的血债。
秋水并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
一如她从来都不知道红衣如何想的一般。
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高崖,也安安静静地站在坟前。
秋水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