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中带着无数冥河行舟而来的子兰亦是回头看向这个年迈的灵巫。
叔禾站在原地,而后转回身来,静静的看着明蜉蝣,也看着那场风雪,沉默地看了很久,缓缓说道:“这个故事,南楚姜洛不奉陪了。”
当他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那些巫鬼道众人之中,便有不少人从青山之中走了出来,停在青山脚下,随时准备着重新向着大泽另一边的黄粱而去。
明蜉蝣沉默地看了他许久,而后平静地说道:“好。”
叔禾转眼掠过行舟之上的子兰,目光落下青山之中,轻声说道:“高辛南巫,倘若想要离去,也可以随我一同回去。”
再有不少人从青山中走了出来。
明蜉蝣目光扫过那些青山之下的人们,依旧是平静地说道:“也可以。”
叔禾这才看向子兰,行了一礼,轻声说道:“告辞。”
而后看向明蜉蝣,说道:“多谢。”
明蜉蝣平静地说道:“我送你一程。”
满山风雪越过那条线吹了过来,纷飞在二人之间,大泽之中一片沉寂。
叔禾静静地看着明蜉蝣,而后转过身去,带着那些经历过苦战也看过了剑光之后,同样不想继续下去的南巫们,向着南方而去。
“好。”
这是叔禾的声音。
明蜉蝣转身向着子兰行了一礼,说道:“大人稍等片刻。”
子兰平静地点点头。
于是来自大泽那边的土地上的这些人们,产生了第二次分歧——第一次是当公子无悲走入南衣城中,而那些北巫道人悄然退入槐安青山中的时候。
剑光止息了,那些风雪渐渐越过了那条线,只是普通的风雪,向着南方吹袭而去。
明蜉蝣与叔禾沉默地在青山之中走着,一直到越过了一些河流,停在了某处断开的山崖上。
叔禾停了下来,双手拢在袖中静静地看着明蜉蝣。
明蜉蝣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平静地垂着手站在崖边,看着山崖下那些没有通过逆行大阵,而是选择穿越青山而去的人们。
“看来忱奴的死还是让你产生了一些退意。”
明蜉蝣平静地说道。
叔禾的声音很是苍老,当他站在大泽南岸时,便隐去了的那种苍老,缓缓说道:“不止如此。”
“那是什么?”
叔禾听着明蜉蝣的这个问题,转过头,长久地看着他,说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请。”明蜉蝣很是平静。
叔禾轻声的,怅然的,却也带着许多讽刺意味地笑着,说道:“你从南方而来,真的便是为了所谓的巫鬼神教的荣光吗?”
明蜉蝣沉默了少许,看着叔禾问道:“你怎么看的?”
叔禾低头看着崖下那些损失惨重的巫鬼道人,缓缓说道:“你只是在消耗着黄粱的热情,用这种盲目的冲动,杀死存在于他们的心底的信仰——也在杀死他们。”
明蜉蝣平静地说道:“也许是的。”
叔禾静静地看着明蜉蝣,看了很久,问道:“为什么?”
明蜉蝣站在崖边风中,一如当初站在泽边风中一样,衣袍猎猎。
风雪还没有吹来。
但是在叔禾心里,那场风雪已经来了很久。
所以他疑惑不解,却也痛恨愤然地看着明蜉蝣的身影,听着他说着那种大义凛然的话。
“要想伟大,要想壮阔,必然要有牺牲。”
明蜉蝣负手看着人间,平静地说道。
叔禾只是冷笑着看着他,说道:“很是不错的煽动的话语,但是当人们从痛苦中走出来,当他们醒过神来,这样的话语就如同野狗狂吠一样无用。”
明蜉蝣轻声笑着,说道:“只是你不能理解。”
“我当然不能理解,我甚至开始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去过幽黄山脉,在那里等过丛刃,还是说,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卷入进来,所谓的伟大壮阔是你的,而牺牲是我们的——无论是曲岭还是忱奴,或者更多人。”
叔禾苍老的身躯萎缩在山崖上,然而带着愤怒的声音却是不断高昂。
“明蜉蝣,你真的是热爱这片大地,热爱那些子民,忠诚于那些信仰的人吗?”
明蜉蝣静静地站在高崖上,沉默了很久,轻声说道:“我是的。”
叔禾静静地站在断崖上,那些风雪越过线而来,似乎要追随着这些人们南去的脚步。
只是终究不可能南去。
风雪到了这里已经小了很多。
但是叔禾心里的风雪很大,遮天蔽地。
所以他静静地看着风雪,缓缓说道:“我不信。”
明蜉蝣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解释。
叔禾低头看向明蜉蝣的手,那里什么动静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