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送给亲戚小孩的过年礼物,包装就必须精美。
湖笔放在褐色小盒子里,盒身还有金灿灿的文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样子。
张广道没读过书,也不认识字,当下直勾勾的看着毛笔盒子。
朱铭解下宝剑拿在手里,按着被毛衣包裹的剑柄说“张家哥哥要买笔不?这是上乘的湖笔,一支笔至少值百贯钱。”
张广道看向朱铭按剑的手,又看看毛笔盒子,摇头说“太贵了,白市头也有笔卖,一支毛笔只要十文。”
“不买就算了,买卖不成仁义在。”朱铭笑了笑。
张广道闻言赞叹“买卖不成仁义在,这话说得恁好。朱兄弟果然是读书人!”
此语出自《三侠五义》,还要几百年才问世,颇合张广道这个山贼的胃口。
朱铭父子俩随身带着贵重毛笔,又是一头短发,穿着破烂古怪的衣裳,在张猎户眼中愈发显得神秘,或许是行走江湖颇有本事的异人。
又走一阵,张广道忍不住问“两位真要寻个落脚处?”
朱国祥说“有这个打算。”
张广道尝试发出邀请“跟俺去山里如何?山里多有好汉。”
朱铭见对方打开天窗说亮话,也稍微透露信息“不瞒张家哥哥,我父子俩想安家落户,置办几亩薄地,娶妻生子传香火。”
这话让张广道更加确信,父子俩就是还俗的和尚,那高档毛笔多半是从庙里偷来的。
张广道对此嗤之以鼻,冷笑道“种地能得什么好处?俺太爷爷以前是三等户,轮了衙前差事,只能破家逃到山里。”
朱铭故意顺着他说“贪官污吏该死。”
“该死得很!”张广道咬牙切齿。
给宋代官府交税的主户百姓,被严格区分为五等。
根据不同的繁荣程度,各地划分户等的标准也不同。
大体来看,占地400亩以上的是一等户,也叫上户。400亩以下的,属于二、三、四等户,也叫中户。剩下的第五等属于下户。(注意有些家庭别看有百亩土地,但家里有一二十口人,分摊下来只能解决温饱。)
至于衙前差事,就是百姓给官府当差。
最初是从上户当中挑选里正,负责催收赋税等等。宋初这是个肥差,可以捞到油水,渐渐就变成噩梦,因为无法收足赋税,缺额需要里正自己掏钱补上。
好多家财万贯的大户,由于被指定为里正,一朝破产,卖儿卖女。
在宰相韩琦的建议下,里正这倒霉差事被取消了,相关事务由上户和中户轮流应付。而且有严格规定,一桩差事需要多少人,安排给一等户多少名额,安排给二等户多少名额,大家平摊下来也不会被搞破产。
但实际操作迅速走样!
官吏把若干户百姓编为一组,真正的大户可以逃脱,专门坑那种没有靠山的。
比如张猎户的太爷爷,以前就是三等户,家里有三百多亩地。官差来了,不但计算田产,还指着家里的物件说,这把笤帚值50贯,那张桌子值100贯。最后算下来,张猎户的太爷爷家财万贯,妥妥的瞒报一等户啊,那就由他负责这次的差遣吧。
于是,一个拥有三百多亩地的小地主,被安排做了轮差衙前。由于无法完成任务,就只能舍弃固定财产,只拿了些浮财,带着家人连夜逃到异乡。而他舍弃的那些田产,也被乡里真正的大户瓜分。
封建社会,吃人不吐骨头。
……
“前面就是白市头!”张广道指着前方的河对岸说。
这里明显地势平坦得多,可耕种的良田面积大增,人烟也变得稠密起来。
白市头就是个集镇,今天正好撞见赶集日子,老远就能听到集市的喧哗声。
集镇附近有渡口,一艘木船停在岸边。
五人站在渡口等待大概半小时,船家才载着客人缓缓靠岸。
这条渡船不大不小,满载能挤二三十人,但挤那么多很可能会翻船。
乘客陆陆续续下船,只有零星几个,都带着从集市买来的商品。
朱铭稍显尴尬“我身上一文钱也没有。”
张广道慷慨笑道“俺来付船钱。”
瘦马居然也跟着上船,船家连忙大喊“牲口要收钱的!”
“少不了你。”张广道说。
船家认得张猎户,当即笑起来“省得,省得。”
渡船慢悠悠驶向对岸,下船之前,张广道说“记在俺账上。”
“您走好!”
船家没有多言,反而热情送他们离开。
白市头并不大,就沿河一条街,街道两边全是店铺。
店铺前,有些固定摊位,可以摆摊卖东西,但需要交纳摊位费。
许多卖土货的农民,选择在集市外交易,或者提着商品沿街兜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