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澄亮,照在空无一人的庭院里,无端透出一股森森寒意。
上次所见寂冷冬日里的枯草如今重焕生机,绿油油在院中倒成一片,方还留着车轮压过的痕迹。
霍凝大步踏过伏在地上的杂草,推门进了正堂。
屋中空无一物,不见任何摆设,地上倒无甚灰尘,似不久前才被人打扫过。
火器是易爆之物,若放在赵王府中一个闪失,燕琮大事未成,自己倒身先士卒。
此间宅子已经空了数年,又正对赵王府,看守方便,且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遇有什么情况也可及时处置。
只他应未料到这宅子是明正卿的。
明正卿这一手偷天换日,也不知准备了多久。而燕琮费尽心思得来的火器,现在应该也已经落进了他的手中。
就着晶莹的月光在屋中寻了片刻,未找到那藏着暗门的机关在何处,霍凝又大剌剌地出了宅院。
正如料想一般,刚未走出几步,便听得有人在他身后说请去明府一趟。
明正卿大半年没有什么音信,这次方露面,明府这几次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
等他又陆续送走了两拨人来到议事厅时,霍凝整理过衣襟,拜见了明正卿。
“霍大人无需多礼。”
明正卿穿着一身素色直裰,颇为随意地指了指厅堂中的椅子让了座,“老夫事忙,让霍大人久等了。”
“明公言重了。”
霍凝看着明正卿,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
慧者,圆中立命,在方中做人,圆中处世。
若只圆不方,则让觉得过于圆滑,失去操守沦为世故小人。只方不圆,则又会流于呆板和拘泥,唯有内方外圆,方为君子处事之道。
“知晓明公这几日事忙,未敢前来拜见,实是下官失礼,先给明公赔罪。”
“霍大人如此客气,老夫担不起。”
霍凝道:“您担得起,北荣能平安度过这一劫,多亏明公算无遗策。”
明正卿哈哈一笑,“厢房里刚备了晚饭,一起去喝一杯?”
手一伸,霍凝做出个请的动作,同明正卿一起去了旁边厢房。
“此杯酒先敬明公力挽狂澜。”
“如何说?”
明正卿抬眸看向霍凝,片刻后才拿起酒杯,却是未饮。
“今日私闯明公的别院,是宰予唐突冒犯。”
“你怎知道那宅子是我的?”
霍凝道:“在大理寺几年,下官多少也学得一些推理之术,那宅子中应当还藏有暗门,邓大人应正是通过那道暗门,将从城外找回来的那批火器做了手脚,然后与燕琮藏于荒宅中的那些掉包。”
“推理断案可要讲求证据。”
明正卿微微一笑,既不应下亦未否认。
却是将手中的酒盏放到嘴边,轻饮一口。
燕琮之前做了几年闲散王爷,一直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他的野心也是在这几年与南秦建立起联系才逐渐生起。
自察觉与南秦勾连的人是燕琮之后,他便已开始做准备,荒宅之中的确修有暗室,燕琮身边亦有他所埋的暗线,力保燕琮会将火器藏于荒宅之中。
且调换之事,他在南秦就已着手安排,只是霍凝找到燕琮未来得及运走的那批火器,让事情变得更简单了些。
此事一直是暗中隐秘进行,自始至终都知情的应只有他和邓德元二人,便是皇帝都被隐瞒其中。
所以霍凝今日进入荒宅,他有些许意外。
明正卿打量一眼霍凝,“老夫听说,我不在府中的这段时日,霍大人是我府中的常客?”
哪知明正卿邀他坐下来竟是为了说这事,霍凝心中莫名竟生出一丝微妙,心痒难铭。
他轻咳一声,“确来叨扰过两三回。”
“哦?”
明正卿就着烧鸭吃了口酒,“不知所为何事?”
霍凝道:“是为府中独女明芙而来。”
啪嗒一声,明正卿手中的筷子落在桌上,“为我幺幺?”
霍凝只见他眉头一皱,不知想到了哪处去。
霍凝道:“之前办案时受伤,蒙明姑娘收留几日,为我治好了伤。”
“说来宰予今日能同明公坐在此处,还多亏了明姑娘,若不是她妙手回春,今日恐也不能同明公畅饮。”
“哦,原是如此。”
没等来那句慷慨激昂的生死之交,明正卿兴致缺缺应了一声。
见他双目略带审视地看着自己,霍凝坦然与之对视,随后听得他道:“前段时日,幺幺一个人独在上京,信国公府的事,老夫略有耳闻。”
“此事说来,老夫还应当敬霍大人一杯,权当感谢。”
说完他便提杯饮下杯中酒,霍凝也执起杯盏陪饮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