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积水已深,马蹄踏过,飞溅起一片泥渍。
韩时抽鞭前行,江安无奈,只得重新翻上马背,冒进雨中。
因着雨下得大,来往过客都在驿站或是旅店避雨,整条官道上就只有韩时与江安二人。
马蹄声在空旷的道路上回荡出回声,韩时双脚踢着马腹,又加快了速度。
北荣和南秦交战十六年,国土缩减的厉害。
以前从盛京到边关,依着他们现在的速度,至少也得行八九日才到。
燕开诫起兵之后,大荣国土几乎被分割成两块。
汉宁以北的十三省归于北荣,汉宁以南的六省及东南沿海地区的六部宣慰司为南秦。
韩时还记得自己初入军营时,一心只想收回失地,重让大荣一统。
可仅仅入营半年,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燕开诫是开国之君,手下猛将如云,各个悍勇。
北荣已经多年未出名将,只靠一过花甲之年的博容苦苦支撑,双方战力悬殊,能保得现有的城池不再丢失已是难得。
忽想着,他脑中又冒出明芙身影,她卷着书静静端坐,风卷起她的耳发,柔美得像是一阙顿挫的词作。
他又念了一遍临行前对祖母的嘱托,万望祖母能在这段时日保全她,让她不至再受委屈。
就这样一路思绪错乱翻转。
第四日晚,韩时终于抵达汉宁。
马蹄踏进军营的那一刻,身上多日来赶路的疲惫尽数散去。
韩时径自去了来接替博容的长兴侯霍章的营帐。
“定远将军?”
韩时站在帐外,正欲让人通禀,却见是霍章副将李敢在唤他。
“果真是定远将军,圣上不是已经召你回京了,怎么又到汉宁来了?”
李敢定定看了好几眼,才将人认出。
韩时不知此时自己身形狼狈,只道:“我有些事,要与侯爷细谈。”
“那倒不巧,侯爷不在营帐,”李敢眼眸微沉,“定远将军随我来。”
此时已是晚上,士兵营帐中都点着灯,身上的铠甲未卸,似在严阵以待。
韩时眉头微微蹙起。
和谈之事是南秦提出,现在虽然还未达成共识。
但结果出来之前,双方不应再交战才是。
李敢从营中穿过,来到一片里三层外三层把守的空旷地,轻道:“侯爷今早发现,武备库被人做了手脚,朝廷三日前送来的两万支箭矢被人用利器砍断,如今完好的,只剩两三千支…...”
韩时顿住数息,李敢引着他进了武备库。
虽已在心里做了准备,眼前场景仍是让韩时倒吸一口凉气。
成箱的箭矢翻倒在地上,皆是断成两半,凌乱地散了一地。
朝廷连年打仗,军费紧张,每年刀枪箭矢供给有限,武备库向来是军营中看管的重中之重。
如今武备库被毁,应是那名细作收到他来汉宁的消息,脱身之前不忘毁了武备库。
只他来的事,除了皇帝之外,就只有韩府中的人知晓。
此人又是如何知道他回了汉宁?
“如此多的箭矢被毁,此人定有权限随时进入武备库而不被人察觉怀疑,军营中有如此大权限的人唯有二三,一查便知。”韩时轻道。
霍章正从库房深处过来,沉声道:“不必查了,今早发现武备库被毁之后,我已立刻叫人点兵,发现营中少了十三人。细查之下,发觉程河朗昨夜已经离营,带走了右二营和左三营中共计十二名营众。”
“程河朗?”韩时徐徐道了一声,紧接着心中大憾。
此人是之前博容身边的副将之一。
他入营的时间不长,仅有三年多。
但因箭法精准,人又骁勇,博容常夸他有名将之风,甚至将武备库交与他来看守。
来的路上,韩时将博容身边其余三名副将都怀疑了一个遍,独独没有想到会是程河朗。
“定远将军来的正好,我已派人追踪程河朗行踪,只是一日过去,尚未有消息传回。”
“他应是往南秦去了。”
韩时将自己此次来意表明,霍章似乎并无太大意外,只是道:“南秦一边说要和谈,一边又蠢蠢欲动,在背后小动作不断,他们到底意欲如何?”
韩时摇头,他也有些看不懂南秦那边的做法了。
只是,他原是为揪出细作一事而来,却终是来晚一步。
唯一庆幸的是程河朗已主动现身,省了他再费时摸查。
李敢看着满地狼藉道:“眼下箭矢被毁,我军没有武器,敌军若有动作,我们连还击之力都没有。”
霍章轻叹一声:“眼下只有早做防备,还请定远将军回京后向圣人表明我军现在处境,尽早运送一批武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