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胡一入秋就跟掉进深渊似得,风沙带尘,天色昏暗如夜。
白帐内,一片狼藉。
顾婉婉拢着一件宽大的兽毛披风,双手抱膝蜷缩在长椅上,三寸距离外摆放着一张木制轮椅。
这张轮椅是新制的,不久前一个胡人侍女送进来的,那侍女还用蹩脚的晋语告诉顾婉婉,这张轮椅是拓跋云峥对她的赏赐。
赏赐?
顾婉婉心里清楚,拓跋云峥定然是验证了城防图的真假,便开始向她施恩。只不过,这样的赏赐对她来说是比死还难受的羞辱。
她真的再也无法站起来了,此生都要像个残废一样苟延残喘。
顾婉婉全然没有了贵族仕女的风雅,她突然发疯,拿起桌上的东西就往胡人侍女身上砸。
能在拓跋云峥王帐下侍候的胡女基本都是部落里的贵女,这些贵女不可能会受一个晋人奴隶的气,侍女从地上捡起一个铜器迎头回击。
这一击击中了顾婉婉的额头,鲜血让她彻底冷静了下来。
胡人侍女也有些惶恐,目光怨毒瞪着她,嘴里还用胡语咒骂她。
顾婉婉垂眸擦着额头的血,目光阴沉看着轮椅。
上一世,拓跋云峥为了得到大晋城防图奉谢灵毓为上宾,甚至不惜成为谢灵毓屠戮整个苗域,为何这一世轮到她,一个卑贱的胡族侍女都能对她随意打骂?
顾婉婉紧紧攥着身上的毛裘,温婉的眼眸全然没有了昔日甜美的影子,如今的她,满身是刺人不人鬼不鬼。
毛毡被人撩开,顾执拿着换洗的伤药走进帐内。
营帐内很明显有打斗痕迹,顾执扫了一眼全然不在意,将伤药搁在案前转身便要走。
“给我上药。”顾婉婉抬起头,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男人。
顾执身形一顿,转过身上下打量顾婉婉,眸中略有兴味,“顾娘子方才说什么?”
顾婉婉完全无视男人眼中的嘲讽,理直气壮道,“从前一直都是那个北胡女人替我上药,但方才她险些杀了我,我不打算再用她了。我的手废了,但我的伤必须要尽快养好,你若不愿我便告诉你们殿下,说你渎职。”
“……”顾执挑了挑眉,胆子不小,他身上的鞭伤还没好全她又想告状?真当他好拿捏?顾执勾了勾嘴角,又看了顾婉婉一眼,思忖了片刻拿起案台上的药走到长椅前。
他极为轻佻扣住顾婉婉的脚踝,如捕猎的凶兽蓄势待发咄咄逼人。但见顾婉婉脸上并无一丝情绪,顾执手上的动作越发过界。
他所遇见的晋女都是如羔羊一般弱小无害,如顾婉婉这种蛇蝎心肠的他还不曾见过。
一想到这个女人刚回到北胡就赏了他一顿鞭刑,顾执想虐顾婉婉的意念便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他故意羞辱她:“劳烦顾娘子宽衣,不脱干净这药可上不好。”
顾婉婉抬眸看着顾执,就在顾执以为她会羞愤发怒时,顾婉婉牵动左腕将身上的兽毛披风解下,随即又扯下半边衣襟,露出胸前呼之欲出的莹白。
她做这些动作时眼睛一动不动看着顾执。
顾执眼眸微沉,片刻后弯下腰将顾婉婉笼罩在身下,覆满厚茧的手掌一手包裹住浑圆。
顾婉婉眸光微动。
顾执嗤笑了一声,隔着布料重重揉搓,“怎么?想勾引我?”
顾婉婉冷笑了一声,“顾执,只是让你上药。”
顾执无声笑了笑,贴身压下,懒懒道,“说起来,小爷还没玩过残废。”
顾婉婉脸色微变,举手想甩顾执一巴掌,但顾执反应更快,轻易扣住她的手掌,另一只手轻轻一挥,绣着冰雪梅花的束带翩翩落地。
顾婉婉仰着下巴嘴角勾着笑,眸光静如死水,纤细的胳膊覆上顾执满是鞭痕的后背。
铜丝熏炉里的碳烧地啪啪作响,火纹顺着裂缝长驱直入,被烧白的碳火碎成粉末在火焰中起起伏伏。
*
京安。
司马昱正在太极殿作画,忽然天尽远处传来一声长钟。天子笔锋微顿,一点朱砂浓墨垂立而下,溅落在纸面晕成了一滩圆迹。
“君上。”适时,夏侯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画卷被毁,司马昱有些不悦,搁了笔坐回主殿,“进来。”
夏侯应声而入,抬眸看了司马昱一眼,见他脸色不愉便小心道,“君上方才可有听见钟声?”
司马昱睨了夏侯一眼,“孤耳朵又不聋,安业寺又出什么事了?”
安业寺距离京安足有十里,平日里寺庙都是若用木桩撞长钟,钟音到了山脚下便止,但方才那一声浩荡绵延如天庭之音,定然是安业寺又有大事发生了。
“轰——”
这时,浩荡的钟音再次传来。
夏侯神情凝重,“君上,暗卫传来消息,几日前安业寺来了一个和尚,自他入安业寺后,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