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端着茶盅的手一直在抖,但她却浑然不觉,显然是陷入了自责绝望的情绪里。任谁知道这样的真相都不会好受,若不是顾妙音忽然来找她,她只怕现在还蒙在鼓里。
“红绸?”
顾妙音抬手覆上红绸的手,她用了点力,红绸微微一顿从回忆中抽离。
“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也不必为此内疚自责。”
红绸努力打起精神,“顾娘子,你能不能帮我出出主意?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我不想看着阿苗为我牺牲,我宁可自己为祭。”
“莫慌。”顾妙音淡定拍了拍她的手背,将冷了的茶水反扣倒出,紧接着又继续添了一杯热茶。
“红绸,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所有事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轻易谈生死。我们今日坐在这相商,便是要谋一条两全其美之路,若结局还要以生人为祭,不管最后被牺牲的是你,还是苗千机,都没有任何不同。”
“两全其美?”红绸喃喃自语。
顾妙音点头,“对。你道月眠为何要将这些事透露给你?她是傻但却还是有几分算计。她就是要利用你和苗千机的感情,让你们为了彼此牺牲。她是不是还鼓励你去找个男人,再把祭品的位置抢回来?”
红绸怔怔看着顾妙音,她忽然在顾妙音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魔力,她形容不出,但却很吸引她,她忍不住问出口,“顾娘子,你真的觉得这件事还能有另外的选择吗?”
顾妙音单手托腮,认真看着她,“为何不会有?红绸,别选别人让你选的路,学会走自己的路。”
“自己的路?”
“嗯,比如我们换个思路,为何你不能做劈开毒瘴的希望?为何一定要生人为祭?若是重开古域不需要人祭,你和阿苗谁也不用牺牲,女贞族人也不必,退一万步而言,又为何一定要重开古域?眼前的族人难道不比虚无的未来更重要吗?”
顾妙音,“不管哪条路?是不是都比眼下这条更好?”
红绸保持沉默,她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警告她要远离顾妙音,这个女人的想法太危险了,她会让她成为苗域的叛徒。
可是她的身体却迟迟没有反应,终于,红绸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被蛊惑了,若是有可能,她想改变春祭的结局,不单单是为了她和阿苗,更是为了成千上百的族人。
因为,她也受够了牺牲。
红绸紧紧握拳,缓缓抬眸,眸光坚定,“顾娘子,我想试试?”
顾妙音,“试试?”
红绸站起身,郑重而坚定对着顾妙音俯身一拜,“昨夜与月眠交锋后我一宿未眠,你的话总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我知道自己已经被你说服了。或许我的力量很微薄,但我想试试,救下阿苗,救下自己,救下族人,请顾娘子助我。”
顾妙音起身,双手托起红绸,“起来。”
红绸略有欣喜,“顾娘子这是答应了?”
顾妙音看着她只觉好笑,“我不答应我同你磨蹭这么久做什么?”
闻言,红绸也觉得自己问得傻气。昨日之前,她的确也怀疑过顾妙音是别有用心,她也担心自己被利用做出对苗域不利之事。
但从月眠那知道真相后,她的确被苗域上位者的冷酷伤透了心。
当年山人族祸害苗域时,女贞便被他们推出去挡灾,那时因她年纪尚小才躲过一劫,可是她永远忘不了,女贞的草堂里停放的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身,那些曾经鲜妍艳丽的少女死时连遮羞的衣裳都没有。
她和苗千机总会抱在一起哭,然后去山里摘叶子为姑姑们遮身。
后来姑姑们的身子被火化,她们再不用上山摘叶子。圣女遴选那日,苗千机一把火烧了草堂,然后笑着跟她说。
“红绸,你看着吧,总有一天,我要翻了这天。”
眼前的顾妙音不觉让她想到了那时的‘阿苗’,或许,苗域的新机真的来临了。
盟约达成,顾妙音又与红绸商议了许多,待事情盘算好,红绸才出了章台殿。
红绸一走,滕娘端着茶果进殿。
“女君还没用早膳,吃点茶果子吧?”
顾妙音正靠着书架欣赏谢灵毓的收藏,摆摆手,“放着吧,我现在还不饿。”
“是。”滕娘将果子摆好便出了殿。
华章殿除了有茶室,还有一间书室,琳琅满目的柜架上陈列着各类书法名画、孤本经文,虽比不上她的黄金书屋,但也足够一族弟子文学起家。
顾妙音随意拿了一本,发现几乎每页都有批注,字迹秀美整洁,如风霜傲骨。
她见过谢灵毓的字,自然认得出他的笔迹。
《水经注》,顾妙音看了几页便觉眼睛发昏,赶紧放回又随意拿了一本,但这次的更加深奥了,全是看不懂的符号,与黑塔里的梵文有些类似。
顾妙音啧啧感叹了一声,别说,这谢阿秀还真是学富五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