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弦月,后半夜。
甄府后院一片静俏。
兰姬还在昏睡,顾妙音守在床榻旁,两人角色好似一下颠倒了。兰姬在睡梦中很是不安,时不时会呓语,顾妙音每每都会轻拍着她的肩膀,哄着她度过噩梦。
“仙仙。”苗千机推门而入,探头看了一眼小心掩好门,“你阿娘还没有醒吗?”
顾妙音半侧着身,“嗯,一直在梦魇。”
苗千机走近榻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长生说伯母是受了惊吓才会如此,等她醒来看见你,一切就会迎刃而解了。”
顾妙音点头,“我知道。”
方才她替兰姬擦身时,发现母亲手上都是锐器划痕,没人知道当她看见这样的伤口时有多愧疚。
原来,阿娘之前定是存过死志的,若她再来的晚一些,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她幼时,兰姬不嫌她累赘,如今她长大,兰姬又不愿成为她的累赘。
苗千机见顾妙音神色有些不对,故作没心没肺揽着她的肩膀,“哎呀,之前想娘亲,现在你娘亲就在面前怎么还摆着一张臭脸?再说?你可是顾妙音啊,九皇妙音,我辈武者第一人,这世间难道还有你摆不平的事?”
说着她又贱兮兮凑上前,挑了挑眉,“实在不行你就摆平公子,公子脑子好使,你哄好他,就算你想当女天子都行。”
顾妙音睨了苗千机一眼,面无表情拍下她的手,“就知道你想打听的是别的事,还打听什么?你不是都亲眼看见了吗?”
“!”苗千机眼珠子转了转,“你看见我了?”
顾妙音,“……你就蹲在入廊下的草丛里,我又不瞎。”
当然,她后来放任谢灵毓,也是看见墨荀和长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这祸害掳走了。
苗千机尴尬摸了摸下巴,她还以为自己选的地方很隐蔽,她清咳了一声拉着顾妙音的袖摆连忙示好。
“别误会啊,我可没有偷窥癖好。我跟进内院也是因为担心你,我怕你因为广灵之事与公子生了嫌隙。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我还以为你回广灵城是要抽公子的,没想到你竟愿意放下身段哄他?”
闻言,顾妙音略有思忖,转而认真看向苗千机,“阿苗,你错了,身段什么都是自己给自己的枷锁,实则一点价值都没有。其实,我什么都没做,所谓放下身段也不过只是说了两句软话,女人说软话好听就行。”
苗千机有些意外,一双媚眼清澈分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妙音,“意思就是,是你家公子自己哄好了自己。”
苗千机怔然,她自诩对男女之事也算研究得透彻,怎么顾妙音说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顾妙音垂眸,轻轻抚摸垂挂在腰侧的灵玉。
“这……这不是……”
这不是老郡公留给公子的遗物吗?公子竟舍得将这宝贝送给顾妙音?
苗千机呆呆看着眼前的少女,眼里满是错愕,“不是!你是把公子的魂都勾走了吗?”
顾妙音不语。
谢灵毓的感情贫瘠冷漠,是故,他待世间待众人都是这般。
说来荒谬,偏偏她与谢灵毓结了缘,偏偏他对她与旁人完全不同。
从凉亭出来,顾妙音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谢灵毓大概把仅剩的真心都给了她。
他这样的人,也不知要用多少心力才能在自己贫瘠凉薄的心海浇灌出一颗真心,若真被她糟蹋了,只怕谢灵毓真的会认为,这世间真心有错。
苗千机不懂顾妙音此时的沉默,可在她看来,现在就是最好的状态。
终于有人懂公子了。
不管是顾妙音哄好了公子,还是公子自己哄好了自己,总归是没事了。
没事就皆大欢喜。
苗千机主动转移话题,“仙仙,等伯母醒来你有什么打算?还有徐副使,他的伤也需要修养。”
说到正事,顾妙音神色又凝重了几分。
仙山弟子伤亡惨重,按理应该送他们回桃源休养,可是……
她与顾家还有笔血债没有清算,顾秉庸和顾婉婉现在定恨她入骨,仙山弟子现在回去难保不被迁怒。
还有她的武境……
“仙仙,你怎么了?可是有为难之处?”苗千机见她眉头紧锁又不接话,一时不解。
顾妙音摇头,“我已经答应谢灵毓先跟他回苗域,阿娘自是与我一道。只不过仙山弟子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安置?明日待蒙达醒来,我再与他商议商议。”
“仙仙……”
恰是这时,床榻上的人幽幽转醒。
兰姬呆呆望着头顶的青帐,顷刻间眼里布满绝望,她又回到了被软禁的院子。
“阿娘……”
兰姬眸光一怔,缓缓侧过头,待看清榻边那张脸,眼底一下蓄满了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