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春光晓,山川黛色青。
古人有“雨生百谷”之说,桃源境良田阡陌纵横,茶园梯田弯弯。眼下正是播种移苗、埯瓜点豆的最佳时节,村民们和境中弟子已经在细如毫发的春雨中忙碌大半个月了。
山中岁月无忧,便是世间一甲子也犹如白驹过隙恍然而至。
山雨蒙蒙,一只大鹏鸟展翅在桃源上空盘旋了一圈震得瑞兽檐下的惊鸟铃铃铃作响,墨荀闻声从屋内走了出来,大鹏鸟用尖喙啄断爪子上的竹筒,振翅一挥又往云霄而去。
桃源境与世隔绝,外界的消息便是一直由大鹏传信,墨荀便负责将情报收集好上呈谢灵毓。
庭前植被憧憧,谢灵毓的伤已经大好,闲来无事便会在别苑书阁品茶,墨荀如往常前来送信。
墨舟小心看了书案前的谢灵毓一眼,主上整日就看书,只怕对眼睛不好。
念此,趁着墨荀在案前摆放信筒,他走到窗前用木支撑开书阁前的半扇窗,桃源境一处一景天然雕饰,映着这晴日里的蒙蒙细雨如临画中。
墨荀将六只信筒里的纸笺取出,从左往右依次排开,“主上,这是今日的传信。”
闻言,谢灵毓放下手中书,眸光淡淡看向眼前的传信。
墨荀顺势倒了一杯热茶递上。
谢灵毓抬手端过茶盏,单手捻过信笺一目十行,面上没有一丝波澜。
他阅览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一展开便合上,眼看只剩最后一封了,谢灵毓低头轻抿了一口茶汤,正欲放回……
蓦地,端茶的手忽然悬在空中。
这一顿让墨舟和墨荀都察觉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半晌之后,悬在空中的手将茶盏搁下,谢灵毓改用两只手展平信笺,又将信上的内容从头到尾认认真真看了一遍。
“早知那两千两黄金是这么用的,当初就该多给些。”他轻声呢喃,略有些可惜丢开信笺,转身抬眸看向眼前两人,淡淡道,“拓跋祁红死了。”
墨舟与墨荀神情一愣,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墨荀犹豫了片刻出声道,“主上,拓跋祁红可是老胡王最看重的嫡长孙,他身边狼军勇士不计其数,其中人屠巴鲁早已是八品武尊,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死了?”
谢灵毓忽然对窗外的景有了兴趣。
他站起身走到小窗边,深不见底的檀眸忽然有了一丝盎意,“是啊,他不该这个时候死却偏偏还是死了,这下就有趣多了。”
有趣?
墨荀与墨舟对视了一眼,难道是因为主上已经决定要辅佐拓跋云峥了?所以现在少了拓跋祁红这个有力的王位争主上就觉得有趣?
谢灵毓抬手伸出窗外,细如牛毛的春雨亲吻着他的掌心,丝丝痒痒。
了渡成佛。
拓跋祁红断头。
青衫女子斩天雷,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
谢灵毓转身走到行架前,取下丝巾认真擦拭手中的雨水,“这封信是何时从京安发出的?”
墨荀连忙上前查看信通上的刻字,“七日前。”
“七日?”谢灵毓扔下丝巾转身坐回案前,京安于桃源三郡一洲,便是日夜兼程也要半月才能赶回。
“主上可是有何吩咐?”墨荀很少见谢灵毓这般慎重斟酌,此前不管多么重大的决定他都不曾思考过半刻。
谢灵毓眼帘半掩,眸光里藏在暗涌,“你们……”
话音刚起,飞檐角下的惊鸟铃忽然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墨荀与墨舟默契对视了一眼,后者二话不说提剑走出了书阁。
谢灵毓嘴角笑了笑,眼尾微抬转身坐回案前。
墨荀见状只觉一头雾水,更奇怪的是半盏茶过后墨舟依然没有动静。墨荀谨慎地看了谢灵毓一眼,请示道,“主上,属下也出去瞧瞧?”
谢灵毓点了点头。
随即墨荀转身往门口走去。
书阁的门扉刚打开半边,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头皮发麻的杀气迎面而来,尚且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鞭勒住脖子甩下台阶晕了过去。
“这么脆皮的吗?”
顾妙音大摇大摆踏上台阶,一脚踹开半掩的房门反手又带上,顺带用骨鞭当插销锁死。
“小郡公~别来无恙啊~”
“顾寮主,别来无恙。”谢灵毓早猜到是她,正襟危坐于榻前,一副久候多时的模样。
顾妙音扬了扬眉,心道这谢灵毓还真是有几分贼胆。
她咬着牙笑着上前,二话不说直接坐上谢灵毓的案台。
谢灵毓眼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
顾妙音居高临下身子前倾,覆在脸上的恶鬼面具只剩半张脸。谢灵毓腰身挺拔,便是她这般无礼也丝毫不起波澜。
两人四目相对,交缠的视线一个直白一个含蓄,一个灼热一个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