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爷俩回到济南时,西城营已经被官府正式解散。
近半数团勇应征进入勇营,其余的一部分选择务农或经商,还有许多人带着遣散费返回了乡下老家。
原先热闹忙碌的日子忽然冷清下来,魏永明起初很不适应。在家惆怅了一段时间后,他心情逐渐复原,重新将精力放在了广盛泰上。
近来高都司巷很不景气,广盛泰的生意更是一年不如一年,外地分号陆续关门,只剩总号和周边几家门头还在经营。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一方面固然是因为长期战乱造成的社会失序,另一方面也要怪魏永明这个新东家实在不够上心。
幸亏广盛泰还有个刘掌柜。尽管他已年近六旬,体力和脑力都大不如前,但依旧忠诚勤恳,兢兢业业的帮东家支应着银号的生意。
如今广盛泰的营收逐年萎缩,魏永明出钱补贴魏字营团勇时已略感拮据。西城营解散为他省下了一大笔开支,令广盛泰的经营更加游刃有余,家里的生活也顿时宽裕了许多。
现在魏永明有了大把时间,每天都要进城看看广盛泰的情况,再去福德会馆跟同行们交流几句,听他们诉诉苦,修复一下疏远已久的交情。
这天上午银号里格外清闲,魏永明沏了一壶好茶,与刘掌柜在里屋一边下棋一边闲聊。
二人水平旗鼓相当,正杀的热火朝天时,忽听外屋伙计没好气的嚷嚷道:“哎,哎哎,我说这位,咱们这是银号,你有钱存么?”
“有钱,不存。”外面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我要取钱,请问刘掌柜的在么?”
“去去去,别添乱!”伙计不耐烦道:“叫花子也有行规。您啊,出门右转奔芙蓉街吧,高都司巷可不照顾这路生意。”
“武七?”魏永明一跃而起跑到外屋,就见一个破衣烂衫的乞丐笑眯眯的站在门口,肩上背着一条鼓鼓囊囊的褡裢,脑袋剃的怪模怪样的。
“果然是你小子!”魏永明上去一把搂住他,大笑着责备道:“怎么不提我,反倒先找刘掌柜?”
“我寻思你平常都在西城营那边,未必有空过来。”武七一脸憨笑:“魏大哥,你挺好吧?我瞅着你可是胖了。”
刘掌柜也颤巍巍的走了出来,武七上前作揖问候,跟二人进到里屋喝茶叙旧。
这些年武七依旧以乞讨为生,足迹遍及直隶、河南、江苏等地。
随着乞讨技艺愈发娴熟,他攒钱的速度越来越快,最近估摸着已经可以在家乡买地盖房,于是便来到济南,想要取回先前托魏永明保存的钱款。
十年如一日的乞讨,只为给家乡办一所学堂,这是魏永明想都不敢想的,更绝无可能做到,不禁再一次由衷感佩武七的执着信念。
刘掌柜也是惊叹不已,二人亲自为武七办理取款,又将他带来的铜钱、钞票和碎银等物按最优价格兑换成了银锭。
一切处理完毕,魏永明拉着武七回家吃饭,路上讲述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哥俩自有一番唏嘘。
回到家里,四婶等人惊喜交加的围着武七嘘寒问暖,却也没忘了埋怨他这些年始终不来看望,未免显得薄情。
魏川岳头一次与武七见面,二人年纪只差了九岁,但有魏永明的辈分摆在这里,也只能叔侄相称。
四婶带着葛清竹和芹菜去准备午饭,魏川岳沏好热茶,三人围坐在院子里谈天说地,却见小五子从西厢房中露出脑袋,好奇的望着他们。
魏永明拿了块点心给他,笑吟吟的问道:“小五,今天怎么没去上课?”
“去了。”小五愣头愣脑的接过点心咬了一小口:“先生病了,没法教书,我就回来了。”
“病了?不要紧吧?”
“没大碍。”魏川岳接口道:“早上我送小五去的,家里人说先生昨晚在外面受了惊吓,回去后便卧床不起了。”
“哦?”魏永明哑然失笑:“什么事能把堂堂举人老爷吓出病来?”
“谁知道呢。”魏川岳满脸不屑:“听说是撞鬼了。”
“撞鬼?”魏永明一怔:“在哪里?”
“不清楚。”魏川岳稍一琢磨:“前段时间城里来了一位候补知府,先生常常下午去教他的公子念书,大概是回家路上的事吧。”
“下午念书?够奇怪的,上午的大好时光用来做什么?”
“原本他是与小五一同上课的,但那小公子一身纨绔,早上常常睡不醒,先生只好再去家里单独教他。”
“真是富家出败子。”魏永明摇头笑笑:“还是咱们小五好学上进,将来必定也能考上举人。”
武七在旁边听的颇有感触,叹道:“穷人家的孩子上不起学堂,大官的孩子却有书不念,这可真叫人别扭的慌。”
“可不是么。”魏永明唏嘘了几句,想到面前大中小三人算是师出同门,而自己已许久没见过王举人,便准备吃过饭后去探望一下。